21天

【Day1】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我觉得他可能讨厌我]

 

班上总有这样的女生,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自始至终都紧闭着嘴不说话,是拿螺丝刀都撬不开她的唇的情况。细碎的刘海遮着低垂的眼,偶尔怯生生地抬头看你一眼,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害羞和矜持是为什么我并不知道,只觉得矫情得和四月的天气一样烦人。下雨从来不是酣畅淋漓,太阳也好像裹了一层厚厚的遮羞布,透出来的白光半死不活,气压下沉到足以令人致郁的程度,却还是一滴水花都无。

搞得我也快半死不活了。

教室里安静得让人昏昏欲睡,我转头看了眼那女生,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被人用打火机烧了马尾的表情。

啧。

别过头看向窗外,指甲留得齐整的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扫来扫去。嗯,下课已经五分钟了,所以《安静》的第一个音应该按哪儿来着。

“……算了算了,下课吧。”

一如既往地意料之中,那女生没说一个字。我迅速又不失整齐地收好书包,套上妈妈出门前唠叨着要带的外套,拎起靠在桌边的吉他就往外走。刚出楼梯口雨就“哗啦啦”地往下倒,我默然看着眼前脱了缰似的雨幕好一会儿,只能认命地背起吉他撑了伞跨进雨里。

所以说想说什么呢,大概就是,安静的人可不可爱我不知道,反正浪费别人时间这件事情,真的很不可爱。

 

——


四月还有一点很讨我的嫌。就是不管下不下雨,大雨小雨,只要随便一走就是浑身黏腻,那种渗入骨髓的湿气和闷热就像牢笼,任凭你怎么咆哮挠爪都挣脱不了。

现在也是这样。

雨水混合着汗水浸湿了衬衫,黏黏糊糊地贴在后背,感觉特别恶心。我边甩着伞上的水珠边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一眼就看到镜子里服服帖帖地趴在额前的刘海,卷起的裤脚边始终难以幸免地被溅上一圈深色,简直狼狈得不忍直视。疲惫地靠在不锈钢墙体汲取身后的冰凉,也没能把脑门上冒出的一个大写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烦”给熄灭。

就,真的,很,烦。

“叮——”

我斜觑着低头看手机的马骏走进电梯,再看他反应迟钝地发现我的存在。

“……诶?小凯?你下去干嘛?”

“我上去公司。”

“这不是下楼的电梯吗?”

“……这是上去。”

“……啊坐错了啊,那上去再下来好了。”

“……你下楼干嘛?”

“去接人……哎呀到公司楼下了已经,你你你赶紧的出去,我下去了啊……”

“叮——”的瞬间又被推出电梯,门口的风景也是够壮观。一群奇装异服的练习生以身着青蛙服的王源为首,与我面面相觑。

“小马哥不是去接那个什么神秘的第三人了吗,怎么把你给接上来了?”刘志宏从王源身后探出脑袋,明明是看热闹的口气,眼里却没有一丝戏谑。

王源脸上画着个大腮红嫌弃他,“什么第三人第三人,人有名字的好不好,叫……叫……易……嘶……什么来着?”

“易烊千玺。”我说。

“诶对对,四个字,很特别。”

“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是做功课了嘛。”

我淡淡看了眼刘志宏,又淡淡看了眼王源,“……是因为特别。”

刘志宏撇撇嘴不置可否,我也懒得再说太多,只把快滑下肩的吉他往上提,向琴房走,身后窸窸窣窣地也跟了上来,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听说他很厉害?”

“好像是,跳舞特别好好像……”

“还会很多东西吧我记得,上次瞄了眼他的履历表,就是有好多字都不认识……”

“反正来了就知道他什么样啦……”

吵死了。

我停下来,转身扫了他们一眼,“啷个话那么多?衣服换了不用排练的?”伸手呼噜一把王源的脑袋,“带他们去训练。”

“……噢,走走走,排练去排练去……”

耳根逐渐清净得只剩下我走向琴房的脚步声,但走廊深处远离的喧嚣还在嗡嗡作响,混合着一年前在后台等待时紧张的心跳。

很厉害吗易烊千玺这个人,可我好像不记得。

 

——


我常常会想,为什么记得一件事情与否和它所历经的时间长短之间没有呈现固定的联系,难道是因为那片区域长成了海马的样子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毫无章法可循,否则为何不过是一年的时间,那场比赛的时间地点人物都仿佛被高斯模糊了一层,只剩下残像,全凭我想象。

看起来唯一记得的他的名字,也只是因为偶然有一天经过机房,大人们在看那场比赛视频时候音响里恰好传出一句,“大家好,我叫易烊千玺……我名字的意思是,欢迎千禧年。”字正腔圆的硬朗和充满稚气的软糯极其和谐地交织在一起,恰好在彼时听惯了王源清冽的奶音的时候钻进我耳朵。现在想来,因为这样而记住了他的名字,也确实是“特别”。

然而你告诉我,一个连队友名字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记住的人,要怎么做他的队长。

我抱着吉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不过无所谓,我并不在乎,反正只要尽到队长的责任就好了,像对待家族里其他弟弟那样对待他总归不会有错。只是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思绪感觉并不受我控制,手无意识地开始拍打琴箱,产生空灵又厚重的共鸣,更让脑子一片空白。直到门外响起犹如见到山那边的朋友一般的一声“中分哥”,直到指腹被琴弦勒出一道道红痕,直到虚掩着的门在三声敲门声之后“吱呀”地露出一双板鞋,一切才仿若大梦初醒。

 

噢,来了吗。


——


是来了啊。


他站在门口,瘦瘦小小的还不白,看着挺柔顺的刘海中间老是不听话地留出一条缝,眼睛有点透明,是漫画里的那种瞳色,有点游离又有点局促地,迅速看了我一眼,小声而清晰地说,“你好,我是易烊千玺。”

 

——大家好,我叫易烊千玺。

——你好,我是易烊千玺。

 

好像我和他是早就应该认识的关系,仿佛他现在站在这里,就是来宣布我身边的另一个位置是为他而留,只为他而留,所以他说了“我是”而不是“我叫”。这种像小说里“王见王”时候表明身份的坦荡,忽然就让一年前那个朦朦胧胧的画面渐次清晰起来。那个狂拽吊炸天的大背头,两个上台前紧紧攥在身侧的小拳头,合照时挺得直直的背脊,瞬间蜂拥而至。

所以说记忆这个东西,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以致于原本打好的腹稿全都烂在了肚子里,想要开启碾压模式可到最后也只是化为干巴巴的一句,“……你好。”

然后呢?

然后他就跑了啊。

对……跑了。


——

 

其实要想尽快熟悉起来并不难,找个安全的话题就行,比如——吃。这一点在王源身上很受用,无论他是施者还是受者。然而易烊千玺不是王源,我也不是,他不会对“被分享”这件事情表现出受宠若惊,我也不会对“去分享”这件事情表现得……风情万种?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总之那时我们三个之间所有的情绪大抵都需要王源来调动。虽然我得以落得轻松,但也还是有点不爽。

我拿着声乐课要用的谱子从琴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起坐在长凳的一边。王源大概又在说着什么笑话,逗得西瓜头浅浅地笑,嘴巴闭着一动一动的,好像在吃什么东西。我偏了视线看一眼,他手里拿着的,是王源最喜欢的零食。而在此之前,我和他两个人坐在长凳上的时候,中间隔着的是一条银河;我给他巧克力的时候,他是用双手接过,妥妥帖帖地收好,微笑着说“谢谢”。

我努力溜出虎牙以示亲切地回了声“不用”,心里却是一万个想不通,我到底是有多可怕?!

把手里的乐谱卷成筒,走过去敲了敲王源的背,“走了上课了。易……”看着他瞬间收敛了笑容的脸,也是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了,那就……“……一起吧。”


——


上课的时候我是觉得有点好笑的,感觉就像情景重现。易烊千玺就是那个怎么也开不了口的女生,声乐老师就是那个拿着螺丝刀孜孜不倦努力的数学老师。

“千玺,来跟着我唱……”

“……”

“没关系的,就我们四个人。”

“……”

“大胆唱,他们俩也是这么过来的。”

“……”

“……你要唱出来我才能知道你的声音条件呀。”

“……”

“……我现在教三个人,只有你不开口,这课要怎么上?”

声乐老师素来很温柔,声音提到这份儿上实属难得,不过我也清楚她就是吓唬吓唬人。王源缩缩脖子,略微担心地往西瓜头那儿看,用口型无声地问我,“怎么办,生气了。”我勾勾嘴角,没理他,静待着易烊千玺的开口,他看着就像个很容易被唬住的乖宝宝,总该唱了。

“……对不起。”

对不起完了还是一阵长长的静默。

我有些讶异地看过去,他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在一起,背还是挺得笔直笔直的,双眼也没有躲闪,就认真地看着老师认真地道歉,大有一种任你循循善诱,我自岿然不动的味道。比起那个女生矫情至死令人生厌的姿态,他这副样子还真是……够倔的。

当然浪费我的时间这件事情,还是很不可爱。

气氛一时很紧张,王源的肚子又非常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的声响,他猛地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吐舌。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想想这肚子饿得也正是时候,“老师,不然我们一起去万达广场练吧,练完直接……”

“不用。”

他这句话是冲着我这个方向说的,虽然还是很小声,但却很坚决。我皱眉看向他,他恰好转开视线,对着老师又重复了一遍,“不用了,我会试着唱一唱,给我五分钟好吗。”

“好好,那你们先休息一下,一会我们继续。”

把乐谱的半径卷得越来越小,无聊地敲敲王源敲敲腿。


……好笑,他这是倔给谁看呢。


——

 

好不容易下了课,王源片刻都不能等地飞奔下去火锅店点菜,以接风为名,行饱腹之实。我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慢悠悠地看着易烊千玺收拾东西,空张了张嘴,又咽回去,这样来回了好几趟才用发干的嗓音说,“那个……你吃辣吗。”

他抬头看我,明显愣了一下,弯弯嘴角,“我老家是湖南的。”

就是能吃的意思了。“那走吧,带你见识一下重庆的火锅。”

“……我还有点事,你先去吧。”

“……你不认识路。”

“……我会让小马哥带我去的。”笑得客客气气,说得天衣无缝。

“……好吧。”

 

突然觉得挺没意思。


——

 

当我从火锅里捞出一根生菜,从腾腾热气中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的时候,我还是没太反应过来他说的“有事”是什么事情。他抱着一团球坐了下来,我筷子还停在火锅上方,和那双眼睛大眼对大眼了半天,“……他……”

“妈呀好可爱!好肥好肥!谁呀?”我还没说完,王源一下就咋呼了。

“我弟弟。”

“你有弟弟?真的好可爱啊!叫什么叫什么?”

“楠楠。”

“南北的南?”我插了一句。

他很认真地解释,“楠木的楠。”

“……噢。”我没再说话,低头哧溜吃菜,耳边王源就笑起来,“哈哈我猜你肯定不知道楠木的楠是哪个楠……”

……我瞪他一眼,夹了块肉拌了酱直接往他嘴里塞,“吃你的!”

王源呼扇呼扇嘴巴地喊着辣,我只窘窘地往对面瞧。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就看着我俩笑,手抱着弟弟轻轻拍着后背哄着睡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好像自带天然包厢,把人都隔离在外。

“咳,你不吃吗。”我问。

“嗯,我得等我妈过来先把楠楠接回酒店去。”

“先吃点垫肚子吧,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涮了块肥牛夹到他碗里。

他拍着背的手顿了下,笑得很腼腆,“谢谢。”

我没再说“不用”,只停下筷子看着他慢慢嚼。

 

“好吃吗?”

“特别好吃!”

“重庆还有好多好吃的,下次带你去!”

“好!”

 

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惊悚得多。

 

易烊千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眉头越皱越紧,吃饭也不忘用空出的另一只手箍住弟弟的人,下一秒跟弹簧似的捂着嘴飞奔出了座位,还差点撞到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王源已经抽了几张纸巾追上去。而对面位置上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楠楠,似乎是感应到一下子失去了摇篮,纯墨色的瞳孔瞬间涌上一层水雾,瘪着嘴,喉咙里隐约开始发出哼哼的声响。

……这是要哭的节奏。

我坐到楠楠身边,努力回忆易烊千玺刚才是怎么抱他的,哪只手在上哪只手在下,但还是不懂,毕竟我哪能想到带孩子的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也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那个,你别哭啊……别哭啊别哭,你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应该……是听得懂的吧?

毕竟小嘴都不瘪了,还慢慢咧出一个弧度。

嘿,比你哥可爱多了。

 

可是并没有可爱多久。

 

“砰!”

“呜哇——!!!”

火锅店里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和小baby的哭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感觉简直酸爽。我一时也顾不上什么抱小孩儿的标准姿势,只下意识地把楠楠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哄着说“不哭”,服务生道歉的声音也没空回应,但身后那句凉凉的“我来”倒是听得很清楚。

我转过头,抱着楠楠的手突然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唇色有点白,下颌还有几滴没擦干的水珠,伸手从我怀里接过楠楠,眼神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分明看到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寒意。

“我不太舒服就不吃了,你们好好吃,我出去等车。下次见啦。”

得体的微笑又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我盯着易烊千玺抱着弟弟的背影走出火锅店,问,“他刚才怎么了?”

“吐了。你给他吃的什么?”

“肉啊。”

“啊……吐得挺厉害的,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我一哂,“……是吗。”

“诶你手怎么了?”

我低头看了看王源指着的地方,才发现小臂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没事,水土不服。”

“……”


——

 

所以,是讨厌我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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