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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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4】

 

[我明明很讨厌迟到 却偏偏是迟到最久的那一个]

 

 

一到冬天,我好像都是这副样子。

戴上口罩,把拇指藏在手心里放进校服口袋,脖子也缩进拉高的外套领子,像头滑稽的鸵鸟。

其实我没那么怕冷,只是前些时候生了病,感冒还剩点尾巴,一不想被老妈唠叨,二不想传染给楠楠,三不想跳不了舞,就还是小心为好。于是我照旧到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点暖手暖胃的吃食——茶叶蛋。

小卖部的大爷每天都会煮一锅茶叶蛋,特别香。其实我知道是我心理作用,除了台湾的茶叶蛋有点特殊的“特别”之外,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点不一样只在于我。

 

小时候去上书法课之前,老妈就会塞两个鸡蛋给我,一个让我填肚子,一个让我和其他小朋友分享。我听进去了,可是并没有什么成效。小孩儿大概都是讨厌吃蛋的吧,加上上完书法课手上多少都沾了墨,也是不方便。所以到最后,我便一个人默默吞了两个蛋,以致于一直到现在我都对水煮蛋深恶痛绝,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还总担心自己吃多了要变傻蛋。

总之从那以后,水煮蛋是能避则避,对卤蛋啊松花蛋啊茶叶蛋啊这些倒是来者不拒。大爷煮的茶叶蛋尤甚。因为他也和老妈当年一样,每次都给我两个茶叶蛋,对其他来买的学生也是这样。我知他不是为了钱,有次没忍住问起来,才知道这是他们那儿老一辈的传统。

“成双成对,才能平平安安。你要是吃不下,就给别人吃一个,平安就传了出去,那人便也能平安。”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在于一个“分享”,只不过当年是为了玩伴,现在是为了陪伴。

 

我深以为然,却收效甚微。

 

并没有去过很多次的重庆公司楼下也有个小卖部,胖胖的阿姨也天天煮上那么一锅。每每练完体能,王源儿都懒得动,我本就食量大消耗快,王俊凯的体质也禁不起饿肚子,于是每次都成了我俩一前一后下去楼下的尴尬局面——噢,也许只有我尴尬也说不定。

反正我觉得我是有那么点尴尬的毛病吧,尤其在面对队长的时候。我接过胖阿姨的胖手里的两个茶叶蛋,看着他手里的一个茶叶蛋和两颗糖,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一句“你够吃吗,我们一人一半吧”死活说不出口。要是王源儿我就能直接把蛋壳剥了塞他嘴里完事儿,可是队长……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别扭什么。

然后面前就伸过来一个剥了一半的蛋,“你够吗,不够就吃我的。”手伸得老长了,眼睛也瞪得老大,坦坦荡荡,一眼就能望到底,好像自己一点都不饿似的。

 

“笑起来的脸是不能藏着的,要让别人看到。”

“啊,”神游过了头了,我急忙忙把口罩摘下来,抱歉地对大爷笑,“前几天感冒了还没好全,所以才戴的口罩……”

“小朋友念书的时候可不能感冒咯,还是两个茶叶蛋?加杯热牛奶?”

“诶牛奶不用,真不用……爷爷我接个电话哈,喂你好?”

“千玺,起了么?”

我瞄了眼大爷店里斑驳墙面挂着的时钟,再过一刻就是8点,今天还是工作日。我拿下手机看了眼来显,顿时觉得自己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和对方问的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一点都不足为奇。

“嗯,准备上课了。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姐姐?”

“唔是这样,下周的平安夜我们打算在日月光办个活动,小凯和源源会出一首歌,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日月光……”

日月光……

“嗯,能来吗?不来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动,没必要三……呃我是说……”

我莫名其妙喉咙一痒,没忍住咳了出声。

“……感冒了?”

“嗯。”

“那你……”

我咽了口唾沫忍住咳嗽,“那天我们刚好要考试,所以……嗯,我会和他们说的……没事快好了……好……拜拜。”

收了线把手机放回口袋,大爷刚好把牛奶从保温箱里拿出来,正准备抡着大勺从锅里舀蛋。腾腾热气熏得铝合金玻璃一片的雾,看都看不清。

我眨眨眼睛,对爷爷说,“我不吃蛋了,喝牛奶就好。快迟到了我先走啦,爷爷再见。”

 

我扯下口罩,揉成一团塞进口袋,捂着热牛奶匆匆进了校门。

那天他问我够不够吃而我最后回了他一句什么来着——

 

“不用啦,谢谢。”

——

 

“快迟到”并不是想要逃离的托辞。

当我连跨两级阶梯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数学老师就从里面把门给关了,头也不回地开始在黑板上布置早读的计算题。紧赶慢赶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还不带触底的,也不知道落到哪个万丈深渊,身后还好死不死被猛地一撞,差点没把我整个人撞到门上。我伸手撑了下墙稳住身体回头看,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是班上的体委,叫林皓,比我高出一大截,整个人长手长脚很出挑,就是吊儿郎当得不像话,人却是仗义的,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死党之一。

“我靠,你居然会迟到?”

“……接了个电话,就迟了。”我往上提了提书包,忽然觉得挺冤。

“经纪人?”

“……你怎么知道?”

“我就随便一猜。”

我没接话,把书包背在前面靠在墙上发呆。林皓则鬼鬼祟祟地靠在窗上,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招来数学老师一声中气十足的“林皓!迟到还不给我好好站着!”

我好笑地看他灰溜溜地蹭到我旁边,“你干嘛呢。”

“没干嘛啊,让胖胖帮我把题抄一份,啊抄两份,算上你了,不客气哈。”

胖胖是林皓的同桌,女生,叫林凌,文娱委员。两个人因为名字的关系总被人误会是兄妹或是姐弟,实际上是天生不对盘的死对头——从林皓自作主张把文体委员分家并且对忙成狗的文娱委员袖手旁观的那一天开始。

“她都帮你了,嘴巴积点德吧,人也不胖啊。”

“胖怎么了,又不是坏话,胖胖胖胖多可爱。”

“噢,肥肥肥肥也挺可爱的。”

“……你心情不好?”

我一愣,“没啊。”走到已经干枯的花坛边上靠着拨弄了几下,“起床气没下去。”

“啧,我想想啊……经纪人不让你参加活动了?”

我笑出声,“神经病,被害妄想症吧你。”

“那就是你自己不想去呗。”

“神经……”我低低骂了句,手里的牛奶早就不热了,温温的,很尴尬。

“你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上‘不想’俩字儿了好吗哥们儿。”

“平安夜那天考试啊哥们儿。”

林皓一脸鄙夷地扫了我一眼,“平安夜早上游园下午班级联欢考毛线啊,考试是在前一天好吗?”

“……”

噢……是吗。

“啊说到这个,团支书大人……嘿嘿嘿嘿……”

“……有话好好说。”

“啊呀不是班级联欢吗,胖胖想让你出个节目,怕你忙通告吧还是什么的反正不好意思和你说,现在反正你也不想……”

“我没有不想。”

我转头认认真真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又觉得挺没意思的。

你在说给谁听,又强调给谁看。

“好好好,那一句话,帮不帮呗?胖胖为这事儿叨叨我好几天了,烦死我了。”

“……你都让她帮我抄题了我能不帮吗,你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上‘喜欢她’三字儿了。”

“你你你……神神神经病!被害……不是,妄妄妄想症啊!”

……我懒得理他在那边口是心非挠墙望天,只自顾自地穿过花坛光秃秃的枝条朝楼下望。

 

楼下操场的塑胶跑道已经不再鲜红如初,周一升起的国旗被风卷得看不见五颗星星,只有树下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女生在排什么舞,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地念着节拍。

我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窜进那天日月光首唱会的画面。

当时我们三个已经换好不忍直视的演出服准备走台,而我很紧张,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后台待着,让他们先下去。王源儿没什么,可王俊凯看着就挺奇怪的,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看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当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所有的紧张既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首唱会,也不是因为王俊凯回眸不管笑不笑都百媚生的眼神,我紧张的只是那张不翼而飞的anti字条。毕竟当我看到它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俩知道的念头。

我草草又翻了我的包,依旧是没看到那张小票的踪影。我攥着衣角靠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一边思考被各种人看到了的后果,一边一遍遍地默念“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自我安慰,左右脑精分得都快炸了。

可是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这样害怕有什么用,非但没有意义还浪费时间残害生命,我有病吧。

这样想着也就暂时不去管那字条了,楼下忽然兴奋起来的欢呼声倒把我一步一步勾了出去。我站在门口,远远朝下望了一眼,他们俩在台上整理耳麦,底下有几个先进来的粉丝还是谁我也不清楚,举着橙色的手幅,笑得很开心。

我心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焦虑不见了,害怕也消失了,静得一塌糊涂,比喻得难听一点,就像死了一样。

那时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个在小票背后写红字的人如果现在在这里,是不是也会笑得这样开心,而她所有不开心、不善良的理由,是仅仅因为我的存在而已吧。可是不能理解啊,明明也有爱的能力,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成了恨呢。

 

那一定是我不够好吧。

嗯……一定是。

 

可我还是想理解一下。

我找来几张白纸,一张写了一个名字,抓着趴在楼上的栏杆上向下看,不过我的手太小了没抓牢,有一张掉了下去,飘啊飘的落在一个人脚边。我没去管那人是谁,只注视着舞台上的两个人,连那个人走到我身边都不知道。我想设身处地地体会作为粉丝的那份喜欢心情,不过那个人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把写着我的名字的“手幅”塞进我手里,双手交握也靠在栏杆上。

“你看……

“他们很要好吧……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加入他们……

“这种后来者的感觉,不觉得难受么。”

——他们……

——加入……

——后来者……

——难受……

 

“啊我真的觉得太难受了吧!”

我一下子从放空回到现实,见鬼了似的看向半仙林皓,“……什么难受?”

“你看啊!丫黎涛不知道和胖胖咬啥耳朵呢凑那么近!”

我回头瞥了一眼,想笑却没力气,手里的牛奶也已经彻底凉了。用嘴咬开包装袋喝了一口,凉透了,密密麻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就不要迟到啊,没做的题可以补,有些事情迟了,就补不了了。”

 

而且会永远与你无关。

 

——

 

班会的节目定了,我出一首吉他弹唱和舞蹈solo。舞蹈没什么可纠结的,《Dancerss》一直都有在练。弹唱的曲目倒是换了又换,最后颇为自暴自弃地定了《梦想起航》,还被林皓吐槽说不应景。

哪有什么应不应景的,我本来也就是个不应景的人吧。

然后就开始忙前忙后,准备考试的间隙帮忙借活动室给大家彩排什么的。这本来是林凌的事,怎么轮都轮不到我,至于最后怎么全部都包揽在我身上的我也不记得,大概是想着反正都是忙,那也无所谓再忙一点。

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活动室很难借到,各个班都盯着就差用抢的。刚好那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我和林皓提前打了招呼开溜,到小卖部随便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当午餐,飞奔到活动室的老师那里借钥匙开门。

活动室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上一批用完的也没怎么收拾,钢琴上的谱子放得乱七八糟,桌椅摆得也没有章法,还有倒在地上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纵使我没什么强迫症和洁癖也忍不了,于是动手开始收拾,一收拾就收拾到饭点。

我看距离约好的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坐在桌子上把三明治给啃了垫肚子,顺便等他们。我一只手拿着三明治,一只手划拉微信的聊天界面。

三人群里没什么特别的,私聊列表里头像上的数字也基本维持在3以内,因为他们都知道我要考试。

不过王俊凯……头像上的9是怎么回事……我点开一看,一列下来全是心灵鸡汤,什么《遇见未知的自己》《你唯一能把握的是变成最好的自己》巴拉巴拉。

“什么……鬼。”我一口吐司噎在嘴里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点开订阅号,打算发过去一串的冷笑话以作回礼,家族群却忽然热闹起来。我本没那么快去理它,但是震动的频率简直高到我不容忽视的程度。

信息条在屏幕上方很有规律地滚动,我抬抬眼皮看了一眼,结果就这样盯着看了下去,都没想要点进去。

——诶老王你们平安夜那天要唱啥

——雪人

——Snowman!

——傻

——……你们来不来看!

——来来来,现场会不会飘雪花啊,人造雪什么的

——应该会吧,听说有

——人造雪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真的

——总比没有好嘛,诶我们去买点圣诞树嘛,装饰一下公司啊

——!可以有!还要彩灯!

——还有小礼帽!花环!噢噢噢!我要礼物!

——我也要!!!

——我我我!!!

——……练歌去了……

——……

——…………

——………………

——都有都有,我先练歌。

——已截图!

——已截图!!

——已截图!!!

……

我拇指停留在订阅号右上角的三个点,最后胡乱点着返回退了出来。

冷笑话应什么景,只会让圣诞节更冷吧,噢不对,是平安夜。

哈哈,好冷噢。

……

神经。

我从桌上跳下来,来回走了几步也不知道要干嘛。敲几下架子鼓觉得刺耳,拨几下古筝琴弦手又痛得不行,走到钢琴边上一键一键地敲,却鬼使神差地坐了下去。我随意翻着散在琴架上的流行乐谱集,哗啦啦地翻到底,愣了一会儿,又翻到目录页一行一行地看。

……还真有啊。

我看着谱,断断续续地弹,碎片化的旋律并没有在我脑子里形成什么映射。所以他们要唱的这首歌,我并没有听过。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

“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疼……疼啊啊啊林胖胖你要死吧——!!!”

“你唱的什么鬼你说你唱的什么鬼!”

“千玺救我啊啊啊——!!!”

“千玺别理他,你再弹一遍吧吧吧——!!!”

“……想干嘛林胖胖你想干嘛!”

 

吵死了。

我按下钢琴盖,走到活动室外的长凳上坐着。可能力道有点重吧,里面一下子噤了声。我大概能想象得到他们的表情,不过我不想去想,也不想解释,就想一个人这么待着安静一会儿。

可是林皓又怎么会放过我。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一个点发呆,他坐到我旁边,有点距离,语气小心翼翼,“喂你怎么了,刚胖胖都被你吓到了。”

“……那我一会和她道个歉。”

“那倒不用,多大点事儿。就是你,咋了啊,我们都挺担心你的。”

“没事儿啊,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看你兴致不高啊。”

我不想应他了,把脑袋埋在手心里,用掌根揉了揉前额,居然有点疼。起来的时候视线蒙蒙的,脑子也不太清醒。

“我刚才,弹了一首挺应景的歌,就你鬼哭狼嚎的那首。”

“……”

“林凌唱得挺好听的。”

“是好听,我也想听……诶你再弹一次呗,她也想……”

“不弹了……”

“噢,没事儿,以后有机会再弹也行。”

“以后也不会弹啦。”我站起来跳几下,“谁让你们迟到了十分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同学。”

“诶——别这么小气嘛,食堂略挤啊今天……”

……

 

可是时不再来啊。

 

——

 

平安夜的联欢顺利结束之后,我回嘉禾练舞。这晚来上课的人很少,老师也兴致缺缺,给舞社里几个稀有的小朋友发了糖果派了礼物,教上两个八拍左右就下课各自去浪,或是在办公室里自嗨。

我呢,上完jazz就去hiphop待着,hiphop下课了又跑去LA,连轴跳到十点半,最后一节课都结束了,舞房也陆续关灯关门,我爸还是没来接我。

我已经没力气再跳下去,去饮水机那接了水在墙根靠站着。

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人气,玻璃门反射出车前灯的光很刺眼,不过都不是来接我的。

我顺着墙坐下去,盯着钟面的时针分针,它们一格一格地走,我一秒一秒地数。特别静,静得这些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排着队行进的蚂蚁钻进我耳朵里,很痒,很空,轻轻地噬咬你的神经,不可名状,又无能为力。

“叭,叭……”

我回头,一个小朋友正用小爪子扒在玻璃门上看着我。他比楠楠大了不少,脑袋后面留着条小辫子,穿得很嘻哈,还反扣着棒球帽。我凑过去,隔着一面玻璃做出用手戳他脸的动作逗他笑。他“科科”地笑了一会儿,而后蹲下去看着地板自娱自乐画了一会儿圈,发现鞋带开了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系鞋带,怎么系也系不好,重心都不稳,摇摇晃晃的整个人差点坐到地上。我看着觉得好笑,敲敲玻璃示意他过来,把自己的鞋带解开,一步一步慢慢系给他看。前前后后我示范了十几遍,到最后还是他迟到的妈妈过来,麻溜地帮他给系上然后接回家。

 

于是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看着解开的鞋带发愣,想想还是把它系好。拉到同一水平线,交叉,绕圈,打结。打得很用力,很紧,像是死结,就和我一样。

我整个人就是一个拧巴的死结吧,想尽办法去证明自己不在乎,无所谓,一切都是因为我慢热造成的,把一切交给时间问题就都能解决,不断自我催眠我就是这样的,什么都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留我一个人就好了。

可是不是的啊,我明明很在乎。

插不上话的时候我也会急,群聊里面看不懂的方言用语只能靠猜,你们曾经唱过歌的那些地方我都不知道,和你们聊弟弟我也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听。我不确定从以前就是这样的我能不能让你们喜欢,那消除这种不确定的方法能是什么,只能让自己变得更省心啊,让人省心就能让人喜欢吧,我记得小时候街坊邻居都这么和我妈夸我的。

我记得很牢,所以我好好吃饭,努力训练,会三百六十种花样的鞋带系法,上台前表现淡定不用你分心来鼓励打气,什么事我都能搞得定,你不用担心,我不需要。

然而结果呢?

结果是我融不进去,怎么都融不进去。

我抱着屈起的双膝整个脑袋埋下去,眼睛很痛,酸涩发麻,耳畔嗡嗡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着像耳鸣。

我不承认,我打死都不会承认。

我这么高冷的人怎么会哭,怎么可能。

可是谁发出的声音变调得不成样子——

 

“爸,你迟到了。”

 

——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小雪,淅淅沥沥地飘在路灯下面,很像冬天被热气熏得雾蒙蒙的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我被带到搭着棚的烤串儿摊上,鱿鱼面筋小馒头,一串接一串地吞进嘴里停不下来,很辣,也很爽,就是我对面这位看起来有点食欲不振。

“……我真不知道是你啊,不过一声‘爸’你也不用吓成这样吧老师……”

Bobo老师喝着和他颇为不相称的果汁,神色无语凝噎,“我明明是被你……那什么吓到的好吧。”

“……我没什么好吧,你什么都没看见。”想想又补了一句,“你别告诉我爸……”

“废话,得亏来的不是你爸,你们之前僵了那么久要是让他看到你……”

我抬头看他一眼,他立马就不说了。

“好好好……”他终于用筷子夹了茄子肉喂到嘴里,“讲真,不后悔吗?”

肚子里有东西以后情绪也稍微缓了点,结果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后悔?

我杵着筷子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遗憾吧。”

“切,你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是遗憾啊?”

“我知道啊!”我嚼着鱿鱼,两三口吞下去,低头戳着已经烤焦的秋刀鱼,“大概就是……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去了解一个人……那种旁观者的感觉吧。自己没能参与,想补也不太可能那种。”

“……所以很辛苦吧。”

“还好吧,习惯就好了。我就是最近有点忙,考试啊排练啊,你别想太多好不好哇。”

老师抿抿嘴,又喝了口果汁,默默拿出手机点开一个什么伸到我面前。“今天班上好些女生凑一起看这个,还给我缓存卖安利,你看了吗?”

“啊,什么?”我抽了抽纸擦手,拿过来一划视频就开始播放。

扬声器里传出那天我弹得破碎的旋律,屏幕上光束交错间的缭绕白雾,好像在日月光里刚刚飘下一场冬日初雪,而舞台上的两个人正站在中央,唱着那首我不曾听过的歌。

我很认真地听,很认真地看。镜头拉近时给的王俊凯的特写,光影在他面庞上流转浮动,影影绰绰,微微偏头的角度慢慢侧过来看向我……

我想起几个月前他带我去坐的公交车上,我缩在卫衣的连帽里不敢抬头,车厢里逼仄的空间和浑浊的气息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我身边,身体半靠过来完全把我与陌生的人群隔开,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的以前,是比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还要私密的过去。

当我终于敢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和现在镜头里异曲同工的脸。车窗外初上的华灯投射在他脸上,霓虹倒影在他的瞳孔里,明明很妖冶的吧,可是给我的感觉好像并不是那样……

“滋滋滋……”

突然响起来的震动声吓得我差点把Bobo老师的手机扔到烧烤摊上烤……

“喂?啊,爸。噢我和Bobo老师一起呢……啊?噢,噢……好,嗯,你慢点儿开啊……嗯拜拜。”

“咋了?”

“我爸说……”信息量大得有点难以消化,我理了理,“咳,说他下班了以后去拿快递,回来的路上有人发生事故,就堵那儿了,现在才开出来……”

“什么快递啊非得今天拿?”

“好像是……小凯寄的。”

“小凯?你们队长?这两个哪一个?”

我指给他看,“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都挺好看的啊。”

“呃……就有点儿傻的那个。”

“噗,是挺傻的,快递都不知道寄嘉禾,等会查无此人怎么办哈哈哈……”

“……我没告诉他。”

“……啥?”

“……他也没告诉我要寄东西给我啊,我怎么知道……”

“……我看你也是傻的吧。”

“……”

我默默地就不说话了,不过既然收到东西了就得和他说一声吧,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我划开微信,王俊凯刚好发消息过来,两张图和一句话。一张是他躲在一只碗后面只露出眼睛还比剪刀手巨傻无比的自拍,一张是那个碗的特写,里面盛了满满一碗的红油抄手。一句话是……

 

“是不是很想吃啊哈哈哈,圣诞快乐啦~~~啊好想去北京看雪噢......人造的真的好无聊吧......你在干嘛?”

 

我眨眨眼睛,按灭屏幕,憋着一口气,在培根上洒了辣椒粉,趁着被辣的那股劲儿长长地呼出来,辣得满眼的泪。

 

“老师,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

 

我迟到了一年,错过了很多事情。

可是决定不是用来后悔的,我不后悔。

我还是想去看看重庆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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