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
【Day8】
[是第一次见到 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我的优秀的 这样一个人]
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有三个瞬间，我特别特别，特别想长高。
第一次，是妈妈护在我身前被大狼狗吓晕，第二次，是我在病房门外看着刚出生的楠楠，第三次，就是现在。
我完全没有想到，三个人的机场会是这个样子。
人群像变异的巨型蚂蚁，黑压压的一片往前行进。那时候我还没有往上窜个头，一抬头就是各种人头攒动，什么味道都有，汗，过于浓的香水，手幅的布料，混杂在一起，包围着我透不过气。
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小马哥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原本就走在我前面的小凯他们也被人群隔开来，看不到了。我刚想回头，就被人流推着往前，也有人喊着别挤，当然也没什么用。该往前的还是往前，该挤的还是挤。我试图踮起脚向前看，但这势必要停下来，那就太危险了，于是摇摇晃晃的，我也没看出什么来，没看到小马哥，也没看到王俊凯。
当然我知道的，他的处境未必会比我好。
即便平常他总会和没骨头似的转眼就靠着你，吃个饭玩儿个手机听个音乐什么的，但他也和我一样，对于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这件事情，他没有很喜欢。何况现在这种情形，已经不止是肢体接触了，简直和黏在身上没有差别。
至于我的处境大概也是不能更糟。人群，闭塞，吵。都是我讨厌的，现在全撞上了。
我忽然就有点想念王俊凯，想念那天在公车的角落里挡住了周遭一切吵嚷烦杂的王俊凯。可是我知道没有用，这是在机场，比起厌恶和恐惧，我还平白生出一种无能为力来，因为我脑子里总会冒出那个声音。
——离他们远一点。
我记得我问过我妈，要是有人不喜欢我，要怎么办。
当时她在切橙子，停了下来反问我，你会因为这些不喜欢你的人，就不去做你喜欢的事了吗？
我想了一会儿，答，不会。
“那就没什么可怎么办的。世上没有哪个人会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只要不伤害到你，那就接受好了，接受不了就无视好了。”
然后她塞了一瓣橙子在我嘴里。
我嚼着橙子，味道很甜，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妈妈说的接受与无视，太无能为力了，对我来说。
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个被人群占据的怪圈，一样的无能为力。
我只能把头低着，随着人流继续往前。我忽然开始理解我那把整个人都包起来几乎看不见路的爱豆。那我下次也要，口罩帽子什么的都戴上，一身的黑，能隐形就好了，能让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就好了。
然而下一秒我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人还差点刹不住车，打破了什么鬼隐形的幻想。
“还好吗？”
我抬头。
怪圈已经没有了，摆渡车就在门口。
可是眼前的人是什么情况呢。
刘海被汗打湿得黏在额头上，脸颊发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脖子也冒着密密麻麻的汗，扶住我的手心里还是湿的，原本早上出门时候挽得整齐的袖口都出现了褶皱。
喂，该问“还好吗”的人是我吧，王俊凯。
——
当然我没有问这句话，给他的回应也只是胡乱点了头，然后在飞机升了空之后给他拆了包湿巾，顺便自己也拆了包，因为手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道还挺长的血痕，血珠凝固了，但好像湿巾也擦不太掉。
“我去趟洗手间啊。”
“怎么了？”他用湿巾擦了一把脸。
“不知道蹭哪儿了，我去洗一下。”
我晃了晃手肘，那儿本来也有个旧伤，看着还挺恐怖。起身的时候他忽然拽住我，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皱着眉。
“怎么弄的，被挤的吗？”
……不是说了不知道吗。
我摇头，“没事儿，我去洗洗。”
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了一下，随即放了手。我也愣了一瞬，不过没多想，只是洗完伤口之后回到位置上，他已经闭着眼睛靠在颈枕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养神，总归面容还是紧绷的。
其实表情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但他这个人不一样，周身散发的气场简直就是他心情的晴雨表，而我现在所能感觉的到他的天气，应该是乌云密布，指不定还会有闪电，再指不定还会有雷暴。
虽然我并不懂为什么。
也不懂我位置上凭空出现的牛奶是怎么回事。
“快喝，一会儿下飞机你跟我后面走，抓着我书包。”
我转头看一眼分明还闭着眼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又长了一双眼睛看到我对这杯牛奶怀疑的眼神。
于是我喝了一口，还是热的。
“噢。”
可是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
雷电橙色预警的解除大概是到了湖南卫视之后。可是解除归解除，我还是看不太懂，大抵天气预报都是不准的，尤其是他。
不过直觉这个东西也是说不准的，所以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王俊凯不太正常，至少，他是在努力表现得很正常。
这也很正常，毕竟这是家喻户晓的第一综艺，走上这一步，以后意味着什么，都是不言而喻。
而他是最懂的那一个，也是必须要懂的那一个。
所以他好像开始身体力行地做一些事情。
比如面向大批应援粉丝的微笑和感谢，比如面向头一回见到的主持人的鞠躬和打招呼，比如在拍摄花絮镜头前的哈特，再比如后台一手抓了一个敦促我们练舞的认真。
这些比如我都看在眼里，或在身边，或在身后。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看不懂。
我忽然觉得他已经不是聚集雷电的中心，反而是晴空万里的风眼。他在那中心颦笑得体，自成区域，而外围已然骤变的风云变色，叱咤雷霆，明明全都因他而起，却又全都与他无关。
简而言之就是，他长大了。
所以我觉得我的反射弧也没有太长，毕竟最早意识到这一点的，应该只有我。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明明摄像机在拍他潇洒的坐姿时候，他非要让摄像机来拍我走女步，我也解释不了他一个人在镜头前玩儿草玩儿得好好的，又为什么忽然回过头来找我，眼神里那一阵儿茫然过后又一下子舒展开来的欣喜，像是一片不小心掉入醇酒中的桃花瓣，迷醉虽然谈不上，但反正，看得我也迷茫了。
以致于在我是歌手的展板前合完影，他牵着我的手站起来，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握了握。
他的手是肉肉的那种，很厚实，指节间有微微凸起的部分，不知道是因为写作业写多了还是弹吉他弹多了。
然后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时候。
有一次爬山，我跑得很快，旁边和父母一起来的小朋友不是被牵着就是被抱着，而我的老爸老妈则在后头，只在半山亭上为我拧开一瓶水，仅此而已。记忆里他们真的很少牵着我，除非是过马路。培训班开了课就送我去，然后自己干自己的，下了课再准点过来，当然迟到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所以被人牵着是什么感觉，我从来都不懂，我也没办法去深究背后的原因。只是当看到隐藏在不远处的粉丝手里拿着手机拿着炮，我下意识地就放开了。
我也下意识地，又看向他。
所幸他没有生气，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认为他会生气。
而他就还是刚才那副一看到那展板就兴奋不已的样子，神情里还多了几分流连，双手搭在我肩上推着我向前，在我耳边说着，絮絮叨叨。
“我觉得现场听的感觉一定很不一样。”
“嗯。”
“诶，要是我们有一天能上我是歌手就好了噢。”
“嗯……”
“不过怎么没有什么我是舞者的节目呢，有的话那就完美了吧。”
“……”
我倏然偏了头看他，明晃晃的虎牙和笑得眯起来的眼，像雨后初晴的太阳，清清亮亮，一点都不刺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当然，但我觉得我的比喻没有错。
他确实是风眼，而我，是很不巧地，被波及的其中之一。
——
在后台对流程时候，见到了很多要同台的嘉宾，也纷纷打了照面。
比如欧阳娜娜，比如刘昊然。
彼时关于我的部分已经对完了，正轮到王俊凯和欧阳娜娜，何老师也在。我脑内又过了一遍中枪舞之后，就在他边上看。他笑得挺局促的，毕竟本质上也是个慢热的人，当然比我好。而对面的欧阳娜娜就笑得大方多了，不过我不曾注意她的脸，对她的大提琴也不感兴趣，只是看着她那个高马尾甩啊甩的，心里就不由拿手比了比，脖子还不自主地向上抻，然而还是够不到。
哎……
她居然比我高。
不开心。
然后我视线平移，落到了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的头顶，发现也是相差无几的。
……更不开心了。
那我还看个什么。
我转开去，看到靠在桌边和李家成说说笑笑玩儿手机的刘昊然。
诶？
他也有虎牙诶……
“我觉得，这个环节千玺来比较合适。”
“……？”猛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收回自己跑远了的思绪，回头看到的是一票人的打量，欧阳娜娜，和何老师。
而王俊凯还极其认真地对着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觉得你比较合适。”
不是，合适什么啊？
我拿过台本，是他和欧阳娜娜知识竞赛的环节。
这……
“为什么你觉得千玺更合适？”何老师问他。
“因为千玺是学霸啊。”
“你们三个不是学习都挺好的吗我听说。”
“他更厉害的，上学期期末是全年级第一呢。”
“哦是吗？”何老师看向我，欧阳娜娜也望过来，“这么厉害啊。”
我赶紧摇头摆手，“没有没有，就一次，运气好而已。”
“什么运气好啊。”他颇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抬眼瞪他，“就是运气好。”
“那以前不是年级前三就是年级前五的也是运气好啊？”
“……”
投向我的视线又多了几个人，刘昊然和李家成，还有别的什么。
简直，芒刺在背。
“那这个环节……”
“还是小凯来吧，”我没办法了，只能豁出去抢在何老师前面，“因为小凯初三嘛，知识面比我广，有些知识我没学过……”
“啊，也是有道理……”
“谁说的，初三的数学题我不是还问的你吗。”
“……我就看了数学……”
“其他都是常识性的问题你不可能不知道。”
“那既然是常识了你肯定也知道啊。”
“……”
他眼色渐暗，嘴唇抿得紧紧的。
也对，他从来不喜欢有人和他争什么，也没人敢和他争什么。
可是……
“诶你们也不用这么谦让，既然个个都这么厉害，那千玺就作为智囊团在后面助阵，小凯你作为家族学历最高的人，就亲自挂帅吧，怎么样？”
何老师笑眯眯的，滴水不漏，他自然也不好再接着说什么，毕竟本来这争执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我。
“不过，千玺是不是还会什么？可以说说吗，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可以多多展示一下。”
“呃我……”
“会啊，他会的东西可多了。”他眼里一下子又亮了起来，连带背脊都挺直了，好像又长高了几分似的。
“街舞就不用说了，吉他，钢琴，跆拳道，画画，啊对，他画画画得可好了，还有何老师您知道吗，他还学过变脸，书法好像也学过吧？”
他终于回过头来问我，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什么画画画得挺好的，我都没给他画过。
我“嗯”了一声，刚想说“都只是学着玩儿”，他就接着往下说了。
“虽然我没见过他写书法，不过他的硬笔字也很好看，噢噢！还有什么葫芦丝啊拉丁舞啊……”
后面我就没仔细听了，如果当时我听到他把什么报菜名都说了出来，我一定会捂住他的嘴的。而我只听着他已经开始变声的声音里莫名兴起的雀跃，受着那些冲我投射过来的，充满善意和欣赏的目光，捏着台本捏得死紧。
我以为不会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我以前听到的分明是。
——你是在炫耀吗。
——第一名？噢，题很简单吧。
——拿这么多奖干嘛用啊。
——会书法能红？不能吧，那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王俊凯，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后来再想起这次足以算是改变我们命运的综艺，除去那些青涩的表演和玩儿得不是太好的游戏，我所剩无几的记得的画面里，竟然满满当当，都是王俊凯。
一直在看着我跳舞的。
鞠完躬一转头就看见冲着我笑的。
玩儿游戏输了想要替我受惩罚被我挡回去的。
看到那什么“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的我们的评语，在我耳边吐槽“这都什么玩意儿”的。
准确地答出2的10次方是1024之后一脸“求表扬”的。
我比了赞吗，应该是吧，这个我反倒记不太清了。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
而最后跑进我脑子里的，是他唱着歌的样子。
他在唱着那个一起长大的约定，而我站在他刚才看我跳舞的位置上看着他。
“他们对你好不好？”
“嗯？”何老师忽然来这么一句，“啊，好啊。”几乎是下意识地答。
他笑了，拍拍我的肩又问，“那你觉得小凯这个队长当得好吗？”
此时已唱到尾声。
我遥遥望向舞台中央，光束流转，气泡漫天，而他就站在那里，眉头轻蹙，闭着眼唱着歌，有人为他歌颂，有人为他心痛。
可他还是站在那里，脚下踩着大地，心里装着天空。
可也就是他，在候场时候，大家都紧张的时候，他轻轻抱了抱我，笑得明朗，对我说。
“加油啊。”
于是我用力地点了头。
“很好，他很好。”
特别特别好。
——
结束录制之后就回了酒店，我洗完澡，趴在床上和妈妈通了电话再看了眼楠楠，刚收线床的另一边就“咚”地陷了下去。
我吓一跳，看看门口又看看他，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然后他滚了几圈，一蹭一蹭地和蜗牛似的向我这个方向爬过来，和我并排。
他应该也是刚洗完澡，头发半干，还甩，全身都散发着水汽，我就往旁边挪了挪。结果他脑袋一歪，靠了个空。不过他也没在意，就整个人趴在那儿，眼神难得地放起空。
其实结束之后他就这状态，或者说今天一整天他都莫名其妙地放空很多次，也不是很平静的那种放空，就是迷惘，还带着点焦躁。
哎。
“说吧，你怎么了。”
他摇头，“没怎么。就是睡不着。”
“……王源儿呢？”
他抬头看我一眼，一脸莫名的表情。
“不知道，应该睡了吧。”
“噢。”
“你刚和你妈打电话呢？”
“嗯，报备一下。”
“楠楠睡了？”
“没呢，还在折腾，我妈收拾他去了。”
“噢……真好。”
“……好什么？”
“小孩子嘛，挺好的……”
……不对劲。
我趴着看向他，“到底怎么了？”
他转过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而后就翻身躺我腰上了……
“我也不知道，就有点心神不宁的。”
“那……要不要出去走走？”
“……你有体吗还？”
“……你起来我就有了。”
“好啊！”他真的“腾”地就跳起来了，“走走走。”
我无语地下床换衣服，扭了扭腰，这人闭关还带长肉的……
已经很晚了，但是长沙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们没戴帽子没戴口罩，身边也没人，拖着人字拖就这么出了酒店。
路上星星点点的都有光，没打烊的便利店，闪着霓虹的酒吧，投影在玻璃幕墙的街灯，还有烟火不断的小吃街。
我带着他走，不慢也不快。他四处看，看得很认真，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印在心里一样。
“我记得……湖南是你老家吧。”
“嗯，准确的说是怀化。”
“所以你不是第一次来长沙咯？”
“对。”
“我也不是第一次。”
“嗯？比赛吗？”
“好像是吧，不记得了。”他忽然笑了一下，“不过那个时候对长沙的印象不是太好。”
“为什么？”
“因为臭豆腐啊，”他简直深恶痛绝，“啊，那个时候真的觉得，怎么会有这种灭绝人性的食物存在啊，噢，当然现在也这么觉得。”
“……可是，我就是要带你来吃臭豆腐的诶。”
他停下来，“……你认真的吗……”
我点头，指了指已经走到的小吃街里的一个摊位，“你没闻到吗？”
“……”
他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表情痛苦地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拉着他走到摊位上，“哎呀其实很好吃的，它也就是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
“那黑乎乎的一坨啊……”
“……你上回吃过吗？”
“闻着都要吐了我怎么可能吃。”
“噢，没吃过的人没有发言权，老板——”
“千玺——”
他还捂着鼻子呢，喊我名字的长音就和撒娇似的。
我看他皱着眉头实在是不舒服的样子，就说，“那不然这样，我先点一份，你尝一口，不好吃我们就去吃别的？”
他摇头。
“……诶给我点面子嘛，你小面抄手的安利我都吃了，我一个臭豆腐的安利都卖不出去啊，这儿是我老家诶……”
他表情有点松动。
“……不好吃我就叫你大哥怎么样？”
“成交！”
答应得简直光速……
我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正要点的时候老板恰好递过来一份刚出炉的，还贴心地给了很多竹签。
我递给他，他还捂着鼻子，很嫌弃地瞄了一眼就缩了回去。
“怎么吃啊？”
“……用嘴吃啊。”
“……”
他又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转过来，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再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然后老板看不下去地插了一句，“其实吧，很容易的，眼一闭，一吞，就下去了。”
“……”
“……”
这话说得我都不敢给他吃了，而他反倒来了劲，英勇无比地屏住呼吸，捏住自己的鼻子，“你来吧。”
……吃个臭豆腐也能吃得这么壮烈也是……绝了啊。
我叉了一块，“张嘴。”
他吞了，闭着眼咬着，从左腮帮到右腮帮，那表情太视死如归了，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不过我还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从闭眼扭曲到慢慢把眼睛睁开，但是全部吞下去之后表情也不见好。
“……真不好吃啊？”
“咳，我觉得，”他吸了吸鼻子，估计是被辣的，“从你嘴里听到大哥，我得等到下辈子了。”
“……哈？”
“也太特么好吃了吧？！那咬下去的汁，就和烟花一样，‘嘭’地就开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噗。
“那可能是以前没有我吧。”我笑着也叉了一块往嘴里送，再向老板要了两份。
“嘿嘿，我觉得也是。诶，再给我吃一块……”
“……”
之后我们又到别的摊上买了两份清汤馄饨，配着臭豆腐在小桌上吃。
小吃街的生意没有停过，但也没有很喧哗，老板都坐在塑料凳上休息捶腿，只来了人时候又精神奕奕地招呼。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下夜班的，就近下楼买夜宵的，还有抱着狗提着外卖盒的，行色各异。
我专心嚼着馄饨，心想着还是抄手好吃之余，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馄饨只浅了一些，他就又开始四处张望放空了。
这是被我传染了还是咋……
“喂，怎么了啊？”
他回过神，低头舀了几口汤，“千玺……”
“嗯？”
“节目播出以后，可能我们就没法像现在这样，坐在街边吃臭豆腐，吃小面，还有抄手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那，那其实……也不错吧，至少说明，我们红了？”
“嗯，是。”他点点头，又忽然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吓人，“你会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
这下他连勺子都放下了，一脸的郑重。
“上快本这件事，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怎么跟你们商量也没……以前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我有点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
“我总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停不下来，从机场的时候就开始了……”
“好的吗？还是坏的？”
“都有。好的，会更好，至于坏的……”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可能会很糟。”
“所以你就开始自我怀疑了？”
“嗯……”
我想了想，舀了一馄饨继续吞。
“唔，我记得有一回考试，有一道选择题，在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我把答案从C改成了B。可是正确答案就是C，然后就因为那道题，我拿了第四名。”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不太明白我说什么。
我接着说，“拿到考卷时候挺懊恼的，我就想为什么我要改呢，如果选C就能进前三了。然后我又想，如果再来一次，我是不是还会改。我就又坐那儿想了一遍，还是把答案改成了B，然后我就一点都不后悔了。所以，如果让你再回到接到邀约的时候，你会改变你的决定吗？”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随后很坚定地，“不会。”
“那不就得了，既来之则安之呗。再说你也说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管什么决定会有什么后果，我们都会一起承担的。”
他终于笑了，重新拿起汤勺舀馄饨，“这句话我倒希望你能给我好好记住哈。”
“……队长先以身作个则嘛，我慢慢学。”
“切……”
“不过，能商量个事儿吗……”
“说。”
“这次播出之后，如果还有类似的机会上别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别提年级第一啊画画书法什么的……”
他又把勺子放下了。
“……为什么？”
我也放下了，“你就不觉得是，是在炫耀吗？”
“我不觉得啊，为什么会是，会是炫耀？”
“因为以前……”算了，我咬咬牙，“没有，就是……”
“不是，就算是炫耀吧那又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这个资本你怕什么啊。那些觉得你在炫耀的人都是在妒忌你，真正喜欢你的人都是会真心实意为你开心的。”
“……”
为什么这么激动……
“像我就不觉得是炫耀啊，我是真的很开心啊，那天你欢乐谷拿了冠军我真的开心死了吧。”
“不是我……是嘉禾……”默默纠正了一句，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
“不都一样。”好了，他又开始吃馄饨了。
“可是，为什么啊，又不是你拿冠军你拿第一名……”
“……不是说了吗，真正喜欢你的人，就是会因为你好而开心的啊，这难道不是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思维吗？”
“……为什么说得好像你喜欢我似的……”
然后我就看到他被清汤呛了一脸，停不下来的那种，脸涨得通红。
为什么又这么激动……
他喝了几口汤，总算是顺过来了，“那不然我还能讨厌你吗，你是不是傻。”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啊，说到欢乐谷，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不过老忘……”
“什么啊？”
“那天不是有粉丝问你想不想我你说了想吗，诶，你说的是真的吗？”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好了，轮到我被清汤呛个半死，脸估计也红了吧，因为我能感觉到左右脸“蹭”地就麻了，还发烫。
“不是，咳……粉丝都那么问了，我难道说不想吗。”
“……噢。”
声音低低的，我有点心虚，眼睛被呛得满眼泪花了，看向他也只看到他的发旋。
然而下一秒他就抬起头来，笑。
“我也就随便那么一问啦……”
“……”
妈的他还能再幼稚点吗？
——
回酒店的路上就没什么话了，准确地说是我们轮番被呛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只往前走，但还是来时的速度，不快也不慢。
我低着头，看着脚尖，稍稍偏一点，就也能看到他的。不过明天就看不到了，下次再见应该是要到中考后了。
噢，对，中考。
“那个，你中考……准备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反正结果就是那样了，我要做的就是尽力把过程干得漂亮点。”
“嗯……对了，公司说要发加油微博，你有没什么……就是，想看的？”
“加油微博这种东西……”他皱皱眉，伸了个懒腰，“随便啦，反正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加油’这俩字，很没意义。你不觉得吗？”
“……为什么？”
“就，不是你说了‘加油’我就能考好也不是你不说我就会考不好的，每年总有忘带准考证的总有考砸的，都是形式而已，起不了什么作用，So，没什么意义。”
“噢……”是有道理的，“那我……”
“不过你不一样，你得认认真真地和我说加油。”
他开始倒退着走，面向我，身后酒店旋转门投射的灯光还很亮堂。
“……又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段时间你帮了我不少嘛，就和我们班主任那样，她特别好，最后一天课时候她就给我们每个人写了一张加油字条，感觉特别有力量。所以你别敷衍我啊……”
噢……
“那你等等。”
我走得快了些，向酒店的前台姐姐借了只笔。他已经跟上来了，我就拉过他的手把袖子卷到手肘。
他有点懵，“干嘛？”
“明天就各回各家了，你中考我也不在，那我说加油时候是认真脸还是敷衍脸你也看不到，所以就提前吧，你要仔细看我表情哦，我很认真的，绝——对没有在敷衍。”
然后我就很认真、很认真、很认真地在他手肘内部画了个比着赞的路飞。
我想，这是他最喜欢的人，应该能带给他最强的力量。
“可是……洗个澡就没了啊。”
“没事儿啊，看过就行了。”
我收了最后一笔，在那个傻不拉几的大笑脸旁边勾了个J。
“嗯……王俊凯，加油咯。”
他笑得和路飞一样傻，都不舍得把袖子拉下来，就那么看着。
“所以这算礼尚往来吗？”
我愣了愣，然后笑。
“嗯，礼尚往来。”
——
其实王俊凯，
我和粉丝说的那句想念，
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