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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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0】

 

[你见过能杀死人的眼神吗 我见过的]

 

生长痛总是要来的,伴随着每一个晚上躺下去之前都焦虑得难以入睡,又在每一个醒来的早晨总是对睁眼这件事情抵触得起床气都上了好几个level。

 

刚睡醒时候发出的沙哑,一点都不像我的,很粗。有那么几次在卫生间里,我看着镜子,抬头露出脖子,摸着中间渐渐开始凸出的喉结,竟然生出砸镜子的冲动。韧带也一天比一天硬,虽然我知道在长高,但小腿肚子抽筋的频率高得我都不敢跳多激烈的舞。太疼了,尤其是在最近,晚上不敢睡,怕一睡就抽筋,早上不敢醒,怕听到自己已经变了的声音。可是我就觉得这青春期是在整我,频频被抽筋疼得不得不醒。

 

还做梦,梦得毫无章法。

 

当然醒来就不记得了,疼得什么都忘了,于是起床气就更重了,几乎每天都顶着一张有人欠了我五百万还收不回来的脸。

 

没行程的时候在家,老妈都会雷打不动地准备蜂蜜水,顺便再科普青春期的一些生理心理的变化让我学着接受。当时我嫌烦,喝着蜂蜜也不忍心说,现在住酒店,拖着腿趿拉着拖鞋,小腿抽的筋刚顺没什么力气,满客厅的转也不知道哪里有蜂蜜,就无比地想念老妈。

 

我走到厨房,自暴自弃地想随便倒一杯水将就,结果那儿灯亮着。

 

王俊凯悄无声息地起了,正等着水烧开。

 

他背对着我,没有妆发过的头发很软,看着就觉得手感很好的那种,穿着宽松的白T和短裤,膝盖以下的小腿比同龄人的要长。

 

我忽然就忘了抽筋的疼,想着多抽抽好像也不错,说不定今年身高就能超过他了?虽然后来证明我还是太年轻。

 

“啪嗒。”

 

水壶的红灯灭了,他转身拿了两个玻璃杯,一错身就看见了我。

 

“诶?起了啊?这么刚好。”

 

我牵牵嘴角,避开他的笑眼,手理着刘海走过去,看他往玻璃杯里撒东西。

 

“泡糖水喝吗?”

 

他冲开水的手一顿,“……是盐。”

 

“……噢。”

 

他泡完了,放那儿凉,我定定地看着,突然反应过来,“……两杯?”

 

“对啊,我听你妈说你最近火气特别大,不过酒店没蜂蜜,只有盐,淡盐水对嗓子挺好的,降火。”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变声期嘛,习惯就好了。”

 

我觉得有点窘,也不知道在窘什么,就拿过杯子吹气。

 

“我妈怎么会和你说这个的?”

 

“没有,她和我妈打电话,然后隔天我妈也买了一罐农家蜂蜜回来,我就问了一句,就知道了。”

 

我又“噢”了一声,问,“你怎么起这么早?”问完又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

 

他愣了一下,笑,那笑得有点僵,“睡不着就起来呗。”

 

我看他一眼,刘海有些长了,遮到眉毛,睫毛长得逆天,都能有一片阴影,看不出他想什么。不过他这个人藏不太住事儿,有什么就摆在面上,就算看不到他的眼睛也能感觉得到。

 

但我没再问,只一口一口喝着淡盐水,发苦的嘴巴有了味道,干涸的喉咙润了,起床的那股想杀人的心情也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噢对了,一会儿我要去嘉禾,你们就……自己安排节目吧。”

 

“今天不是不训练吗?”

 

“嗯,但是我有个考核的舞要练。”

 

“考核?是什么?”他很好奇,原本靠着橱柜的,现在都站直了。

 

“就类似……半期考啊期末考那种。”

 

“噢……”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也去。”

 

“去干嘛?”

 

我几乎脱口而出,然后我就想咬掉舌头,说的这是什么话啊……

 

不过他好像没什么反应,特别理所当然,“学习一下嘛。”

 

“不太……好吧,被拍到怎么办?”

 

他无所谓,“那又怎样?”

 

“……”

 

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并不想把话说得太白,更不想因为把话说得白了而让他觉得我矫情。

 

于是我换了种委婉的方式,我希望他能听懂。

 

“嘉禾有很多,喜欢你们的……粉丝,所以……”

 

所以你还是不要和我一起出现,比较好。

 

当然我没把后面这截话说出来,也没必要。我知道我们都心知肚明,关于CP的那些日复一日甚嚣尘上的话题。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像以前,调侃谈笑不得自在,避而不谈反倒成了常态。

 

我都知道,所以我就等,等他做出预想中的反应和妥协,我也就不用去想办法找借口拒绝。

 

可是他没有做出我预想中的反应,不带表情,也没说话,只站了一会儿之后径自进了房,不到五分钟就换好衣服出来,也没看我,直接去了玄关换鞋,系好鞋带开了门站在门外。

 

“走不走。”

 

“……”

 

 

行吧。

 

是我忘了,他也在青春期,还青春得很叛逆。

 

——

 

“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

 

这是我最开始学英语的时候看到的一句话,那时我还不会翻译,就去问老师,她说,“天助自助者。”

 

我莫名其妙,就记到了现在。

 

不过光是记得也没什么用,我已经不太相信。我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所谓的God,那个觉得自己会成为拯救世界保护家人的super hero的念头,我已经觉得很可笑。

 

所以现在跳着《Rescue U》的我,我更觉得可笑。

 

拯救什么世界啊,又能去拯救谁呢,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就放任自己沉溺于那些负面的评论里不可自拔,像上瘾,又不像。是害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吧,每一次在堪堪结痂的时候又拿刀划开,看着它流出鲜血,感受它鲜活的疼痛,借此来提醒自己——

 

是你还不够好才会这样。

是你离得还不够远才会这样。

 

可是多远才算远。

 

我跳着舞,王俊凯就在我斜前方坐着,背贴着大镜子,很乖,很端正。他的视线没离开过,而我的视线也没离开过镜中的自己,死死地盯住一个点,努力控制住那股向下看的冲动。

 

原本我哪里需要这样呢,一跳起舞来百分之两百的投入是没跑的,无奈他存在感太强,用眼睛看还不够,还拿出手机对着我,和前线似的,明明手忙脚乱,却又极其认真。

 

我慢慢停下来,望向他的镜头,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得没有边际的舞台,而场下的观众,只有他一个。

 

“好吗?”

 

无意识地从嘴边溢出的话,很是没头没脑,但他听懂了,还没等我解释什么好不好的,就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眼里跳着簇火苗似的,有光有热,又亮又烫。

 

我赶紧转开眼,去拿毛巾擦汗,蒙住眼睛的时候,听到他说。

 

“很好啊,跳得特别好。”

 

我眨了眨眼,汗流进眼里的酸痛突然让我觉得好累。我用力擦了一把,半眯着眼走到他身边坐下,又闭眼歇了会儿,再睁开时候模模糊糊的,眨了几下清楚了,他还在看着手机里拍的我。

 

“那个……删了吧,第一次跳,效果不好。”

 

他没出声,而我始终盯着屏幕,看他手指点了几下直接返回到桌面,露出路飞那张大大的笑容。

 

“我想学中枪舞。”

 

“……”

 

我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啊?”

 

他整个人转过来面对着我,特别正,嘴巴在笑,眼里却严肃正经得不像话。

 

“我说,我想学中枪舞,你教我吧?”

 

“……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

 

“不是突然啊,想学很久了,今天才说而已。”

 

“噢……”

 

“噢是什么……”

 

“千玺!你那哥们儿什么情况昂?”

 

我俩同时看向门口,诺诺姐踩着薄薄的舞蹈鞋蹦进来,活像跳芭蕾。

 

“什么哥们儿……林皓?”

 

“对呀!你知道他在我店里预赊了一个月的账还记在你头上吗?”

 

“哈?”

 

王俊凯一头雾水,“什么啊?”

 

我才想起来他不知道,“噢,诺诺姐有一家咖啡厅,离这儿不远,嘉禾的人去那儿喝东西的话可以打折,也可以赊账,月底一块儿算,我几个要好的同学也知道,有时候会去那儿小聚,不过……诶姐,他人还在那儿吗?”我抬头问。

 

“在啊,不过我是觉得太不对劲了,他赊的那些单品都不是他平常爱喝的,什么奶茶冰淇淋布丁慕斯,什么甜就赊什么,我记得他和你一样,不喜欢甜啊。”

 

噢。

 

我知道了,嗜甜如命的不是他。

 

“我过去看一下好了。”

 

我撑着地站起来,身边坐得好好儿的人也跳起来,可能跳得有些急了吧,就往我这儿倒,比我高的个头能把我的影子都包融进他的影子里。

 

我撑了他一把,一低头一抬头的瞬间,刚好撞进他眼里。那眼神我见过的,就在录快本花絮的那天,他对着镜头玩儿草回过头来找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时我就没懂,当然现在更不懂。

 

“你……”

 

“紧张什么,我不跟你去。”

 

“……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

 

“你要现在回酒店吗?”

 

“不要。”

 

“那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很快的。”

 

“那你手机电充够了没?”

 

“……够吧。”

 

“出来的时候也没带伞,这里有没有啊?快下雨了……”

 

“没关系吧,就十分钟的路……”

 

“十分钟也很长好不好?”

 

“……”

 

我没了脾气,“王俊凯……”

 

“我会回来的,很快,我保证。”

 

他没了言语,垂眼看了几秒地,再抬起来的时候,眼里那一层令人迷醉的雾已经散了。

 

“好。”

 

 

然而等我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大楼外隐隐的一声闷雷也随着电梯的隔音消失在外,我才觉出哪里不对。

 

他没有笑,在说“好”的时候。

 

——

 

到了咖啡厅,林皓正趴在吧台上发愣。我走到高脚凳上坐下,和老板娘Kitty姐打了招呼,一巴掌就朝林皓脑袋呼了过去。

 

“你什么情况吧?赊我一个月的账你真当我土豪啊?我一个月零花钱才一百好吗?”

 

他没还手也没回嘴,推了一箱的东西过来,“所以巧克力就不算你钱啦,这儿一箱,还有两箱过两天寄你家,你记得叫你妈收一下,然后……帮我个忙呗大明星?”

 

我没理他,直接问,“你和林凌怎么了?”

 

他愣了愣,随即笑得惨淡,“还能怎么了,被发现了呗。我又不像你们,成绩好,给老师的印象也好。其实主任那老头儿训得挺对的,下学期就初三了,关键着呢,我除了体育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还是别耽误别人了。所以九月份我就转学去美帝啦,上回骗你说去玩儿,其实是过去踩点,对不起哈。”

 

“……你等等等等,你让我缓缓。”

 

我扶着额靠在吧台上,旋转的餐牌转得我眼花,怎么也消化不了这信息量。

 

“你慢慢缓,但是要听我说哈。布丁别点芒果,她过敏;冰淇淋呢,最喜欢草莓原味双拼,没有草莓就巧克力,没有巧克力就香草,没有香草就抹茶;咖啡一定要加一包奶三包糖,慕斯最好不要点有芝士的,她不是很喜……”

 

“喂,”我听不下去了,“你别和我说这些,我不管。”

 

“……那至少,她问你要我联系方式的时候,你别给行吗?”

 

我语气差到极点,“你就非走不可吗,留下来陪着她一起努努力不好吗?”

 

他叹了口气,“千玺,不是所有努力都会有结果的,早断早了,对大家都好。你现在是没遇到,等遇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丫在逗我吗,我不会遇到的好吗。”

 

他又把巧克力往我手里塞,顿了顿,说,“别生气了昂哥们儿,反正都是要毕业的,我就是提前撤了。”

 

我看着那箱巧克力,心里发酸,“不是生气……”

 

“我就是觉得你对林凌不告而别这事儿很过分,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你会走。你知道我以后可能都没法正常上学了,下学期因为户籍我还得回湖南,北京的朋友联系起来就很难了,现在还少一个……”

 

“千玺,你得记得一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要是有人离开你或是你要离开谁,想想这个,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

 

而我张张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句轻飘飘的老话,太沉了,老爸从小一直耳提面命的举重若轻,到这种时候,一点儿用都没有。

 

窗外浓黑的云层也是,承重力似乎已经到了极值,沉得就要把雨倒下来,集结在大半边,又没倒,只响着雷,闷得要死。

 

直到白光一闪,我才晃过神来。

 

该回去了。

 

“你先回去吧要不,快下雨了,一会儿你们队长找不到人,又要凶了吧。”他看了眼天色,把巧克力整盒抱给我。

 

我以为他看了什么黑料,接过来抱在臂弯里后瞪他,“少胡说八道好吧,他哪儿凶了。”

 

“……不凶吗?”

 

“……笑点低到死,喜欢海贼王喜欢得不行,中二起来谁也拉不住,傻不拉几的,这样叫凶啊?”

 

“……行行行,不过他怎么这么爱吃巧克力啊?”

 

“不是,他身体……不太好,巧克力比较有能量,这个也不太甜,比什么乱七八糟的糖好多了。”

 

“噢……这么上心昂你。”

 

我愣了一下,“什么啊,队长嘛。”

 

“呵呵呵呵。”

 

“……”

 

笑,P,啊。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再待会儿,飞那天会告儿你的。”

 

“告儿我也没用,没空送你。”

 

“……”

 

 

我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那句再见,谁都没说。

 

我这才发现,原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比起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诋毁,还要无能为力的事。

 

——

 

还有更无能为力的。

 

一出咖啡厅,雨就倒下来了,形成雨幕,屋檐底下都不管用,雨珠砸进来,砸得巧克力的外包装一片的深色。

 

我瞅了眼手机,出来其实不算久,算上等雨停的时间却是过了一个多小时。

 

啧,这哪算“很快”回去啊。

 

雨势也没有小的迹象,越下越大。

 

我回想起林皓说的他凶,焦躁又多了些。

 

其实真的不算,至少我见过的他最凶的样子,就是紧抿着唇不说话,看着我。看得久了,我又总能看出一种委屈来,那哪儿叫凶呢,可我偏偏还挺怵他这样的。

 

所以还是赶紧回去……

 

我戴上卫衣外套的兜帽,把巧克力裹进外套里抱着,屏住一口气冲了出去,反正正常人都在躲雨,应该没人会注意我。

 

习惯性地抄了小公园的近道,闷头往回赶,心里却总是有种又要被王俊凯训一顿的惴惴不安,加上雨太大,大到大夏天的都觉得冷,薄卫衣又吸满了水,很重,沉得黏附在身上,很难受。

 

我不得不跑得快些,溅起的水花沾到小腿顾不上,眼也被雨打得看不清路,以致于那朵长在滑梯口的蘑菇,我差点就错过了。

 

我犹疑地停下来,回头,走过去。

 

伞檐哗啦啦地滴水,成了帘。

 

“小……小凯?”

 

墨蓝色的伞抬起来,露出个脑袋,他站起来,伞很大,可裤子鞋子还是湿了,手臂沾满了水汽。

 

我一下子就喘不过气,任由大雨流进我嘴里,大清早那股发苦的味道又回来了。

 

“你有病吧王俊凯?!”

 

他又不说话,只靠了近些,把我罩进伞下。没有了雨,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他冷冷地打量我,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嘴角若有似无地一扯,发出的“哼”消失在雨声里,虎牙尖尖的,要吃人。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

 

——

 

回酒店后各自进了各自房间,洗头洗澡,喝热水。

 

其间被经纪人说了一通,也被王源儿啃着鸭爪吐槽了几句,但看我俩都脸色不善尤其是他,便也不说了,躲进房去看朴妹妹。

 

一下子安静得很可怕。

 

我坐在床上,揉松半干的头发,外面的雨这时倒是停了,但还是很阴沉。

 

我发着呆,没懂出去时候好好儿的,回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在气什么,又在怕什么,他那个表情,是冷笑吧,又为什么呢。

 

我捞过抱枕抱着,呆呆地看着门口。

 

结果那门就开了,大咧咧地进来一个人,靠着床坐地上,手里拿着两个手柄,头也不回地扔给我一个,开了电视。

 

还是,不说话。

 

我看了他也是半湿半干的发旋一会儿,拿了手柄滑下去,中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开打。

 

极其沉默地打完两局,打成了平手,第三局开始的时候他却退了出来,拿着遥控器乱按,没按出个结果来又出去了。

 

我以为他不会再来,就把手柄收拾好。然而刚收拾完他就拿着Pad进来,接了数据线在电视上,一屁股坐在刚才的地方,在Pad上戳。

 

我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捞过抱枕抱着等。

 

等他终于没了动作,我也就注意起屏幕,长长的慢镜头飞舞着漫天的雪花,一群人穿着礼服在高速上奔跑,穿过不息车流,跨越重重人海。

 

是《小时代》,只不过我不记得是哪个时代。

 

我记得第一部的时候,是我们三个一起去看的。他那时坐在中间,电影终了,他默默流着泪,扯了纸巾擦干后硬说是空调太冷,冻得他鼻涕都出来了。而我笑而不语,继续消灭爆米花,他大概是发现我发现了他在哭,就不服气地过来抢,等到出了电影院,他又笑得很开心了。

 

可我现在笑不出来。

 

他依然坐在我左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女神的电影,却没有当年的欢欣雀跃,反而和那导演拍出来华丽又沉重的基调一样,沉浸在逆流成河的悲伤里。

 

而我并不知道,他的悲伤是从何而来,又是缘何而起。

 

我没有心思,他却看得认真。

 

这样一搭配,一百多分钟的时长过去,我们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只静静看演员表滚动,静静听片尾曲响起。

 

唱着白马也追不上的时间,和怎么也握不住的梦话,手掌一摊,就和沙漏似的,没有能留住的。

 

“你说,她们总是撕逼,恨不得杀了对方,可是最后老是又哭又笑,什么说好的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不累吗这样。”

 

他突然把音量减半,笑了一下,旋律还在响,可我听不到了。

 

“而且谁说说好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了,做不到的人是真的很多啊。”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

 

“我就见过。”

 

“……”

 

我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转了回去,盯着屏幕。

 

“十一岁那年我进的公司,当时我最小,所有人都围着我。他们都比我高,才能也比我好,有时候听他们说出道唱歌什么的,觉得好玩儿,也没觉得有多天方夜谭。那就一起玩儿,一起训练,唱得不好跳得难看没关系,开心就好了,反正有那么多人在。”

 

“他们还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高啊,再不长大就不等你一起出道了。”

 

“后来出去比赛,回来以后,人就不齐了。我以为他们上课很忙,断断续续的来也很正常,结果有一些人,我再也没见过。”

 

“我都不敢问,我怕我问一个,就走一个。可是到最后,那些说要等我长大等我一起出道的人,没有一个留下的。而且我还不知道,一直到下一批的练习生进来,我成了最大的,公司里的人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们不会再来,我才知道,噢,原来做人还可以这样啊。”

 

“还可以这样说话不算话。”

 

我蓦然收紧了抱着抱枕的手。

 

“所以与其说是喜欢海贼王,还不如说是羡慕,我羡慕路飞的那个世界里能拥有那么多朋友。我还想像我爱豆一样,就算没有人帮他,也不声不响地写了那么多歌,唱下去,撑下去。”

 

“那我就撑呗,比赛,唱歌,录视频放上网。比起是不是能出道,我最开始的想法只是,如果他们看到了,是不是就能重新燃起他们心里的希望,然后回来。”

 

“很傻吧?”

 

他自嘲地笑笑,“我也觉得自己挺傻的。”

 

“傻得以为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声线骤冷,屏幕也黑了。

 

我望向那里,刚好对上他同样望进屏幕里的眼睛。

 

没有笑意,连自嘲的笑意都没有,就瞪着我,骨子里透出的无奈和不甘,像爪子,挠了一把还不够,揪着让你透不过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移开眼,盯住电视旁边的花瓶,“没有。”

 

身边的呼吸突然重了,下一秒头上就笼了一层阴影,他站起来,居高临下。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抬头看他,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又不知道的。

 

他胸口起伏,极力忍着。

 

“我知道你爸当初不同意你签这个公司。”

 

“知道当初是我妈和你妈当了说客再加上你的坚持才有了今天。”

 

“还知道你的合约就要到期了但是你……”

 

他停了停,喘不上气的样子。

 

“可是从头到尾,你一个字都没和我说。如果我今天不提,你是不是就和我以前的那些哥哥们一样,安安静静地一走了之了?”

 

他眼角泛着红,我却突然平静了,心底颤颤巍巍的天平放上了一个决定性的砝码,一沉到底。

 

我搂紧抱枕,坐到床上,刚好看到他起了茧子的指尖。

 

“林皓要出国了,我今天见他才知道。”

 

“……”

 

大张的气场瞬间就收回去了,感觉到这个,我便抬头看,他紧绷的脸松动了一点,还略带了点无措。

 

我笑了笑,又低头看着他手。

 

“你说的那些,我也经历过,被丢下,或是我自己走。一个人看不见未来的日子很不好过,我也知道。我也以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可是今天发现,其实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可能发生。”

 

“我一直都不相信什么约定,白纸黑字也一样。我觉得只有做到了,那才叫约定。没做到之前,都不算。”

 

“所以小凯……”

 

“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埋在抱枕里,看他肉肉的手握了握,又放了,摩挲着,然后消失了,我身边的床陷下去一大块儿。

 

他抓了抓头发,又转过来看我怀里的抱枕,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直接扯了杯子披着,裹成一团。

 

“千玺……”

 

“如果你是真的想走,我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如果你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等了很久也没下文,我转过去看他,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避之不及。

 

房间里因为下雨没开空调,而我却冷到极致,哑了一般说不出话,喉咙口里似堵着块柠檬,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血流成河。

 

——

 

“我就当没认识过你。”

 

他笑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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