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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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2】
[我越是逃离 却越是靠近 越是背过脸 却越是看见你]
失眠很痛苦,睁着眼睛到天光大亮,酸胀发干,头还疼。挣扎在似醒非醒之间也很难受,往往醒过来都不知道自己是睡了还是没睡,就很烦。尤其是我还不懂,为什么明明白天的行程已经连轴转得疲惫不堪,到了夜里我还是难以入睡,困到极致也入不了梦。
也带着点抵触和矛盾吧,对于生长痛,还有想拼命记住的那些个梦境,害怕入眠又不得不睡地去强迫自己,结果就是一团糟,糟到像独自站在屋顶的吸血鬼,看着黑暗长街里渐生的魑魅魍魉,明明吃素,又克制不住噬血的冲动。
有那么一天是例外。
那天一觉醒来,梦记住了有九成,可我睡得很稳。
我抱着熊,背着书包,是现在的模样,身高却缩水了大半。挤在像插蛏的公交车里,前胸是人,后背也是人,全比我高,熊被挤得都看不出是个熊样,缺氧缺到极致。我都想蹲下来,可动不了,重点是我稍稍一抬头,周围的人全俯视着我,就像站在高耸入云的丛林中间,一仰头就晕,目之所及都在转。
于是我只能低下头,闭着眼,任由公车前行,转弯。没有可以喘息的空气,也找不到可以支撑的点,那些人的目光像针,刺在我脑皮上,恶心得很想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身后突然一松,浑浊的空气开始流动,被冷汗布满的毛孔瞬间得了救,大口大口地呼吸,呼吸进一股清新的味道。
随后便有一只手环住我的肩膀,把我向后拉进怀里,另一只手覆在我湿冷黏腻的脖子上,温暖干燥。掌心的纹路贴合脖颈的脉动,都能顺延下去感觉到那个人腕间的频率,契合得像是一个人。
那个人靠得很近,我却没有怕,窜进鼻子里的洗发水味明明是陌生的,又有一种安心的熟悉感,熟悉得像岸之于初学游泳的人,离了就慌。
我慢慢睁开眼,周围的人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把整个车厢都填充满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朝气。
然而一个急转弯还是急刹车,就把我给震醒了,留下的那一成,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我也忘了去想,因为就在我醒的那一刻,我发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熊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我的手抱着另一个人的手。
是王俊凯的。
我努力不发出声音坐起来,抽出手,搁那儿坐着愣,愣着愣着又望着他发呆。他的睡相真的很差,可是当下却乖得不得了,甚至……还很美。即便知道任何一个男的,都不希望听到被人用“美”来形容,何况他那么热血的一个人。
可是是真的很美。
从小因为学习过艺术范畴里的各种技能而不得不去欣赏过的所有可以称之为美的东西,都不及他这个人给我下关于“美”的定义来得确切。
可以荡秋千的睫毛,可以滑滑梯的鼻子,唇瓣沾着点儿胭红,微微张着,还有因为化妆和空调起的死皮……
想什么呢,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居然流口水。
我立马去拿手机,想着千载难逢必须把握,偷摸的兴奋却直接把手指带到了相册,入目第一张就是我偷拍的,他靠在我肩上的,睡着的脸。睫毛依然清晰可见,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发着光。我放大,就能一根一根数得清楚,随之放大的,还有他靠着我的,我衣服的一角。
他靠着我呢。
而刚才,靠在他身边醒过来的,也是我。
可是明明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心生依赖不是一件好事,否则到底要怎么离他离得远。
我咬咬牙,推了推他想把他推醒,结果他咕哝了一声,整个人弓起来抱着我腰,活脱脱一只给我做了护腰的猫。我僵住,双手悬着空不知道该放哪。
“喂……起来了。”
“不……”
“快点儿起来,要回酒店了。”
“啊……”
他滚了几圈,又滚回到我腰这里,还是起不来。内心莫名生出一种是被我当作熊坑害了一晚上的愧疚,我俯下身,拍拍他的背,“赶紧起来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被这语气里诡异的温柔给吓一跳,他“腾”地就起来,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上我的下巴。
嘶——
“K……ao……”
这下是彻底醒了。
我捂着下巴,他捂着头,本应疼得眼泪汪汪吧,结果下一秒他就“噗”地笑个不停,见牙不见眼,差点没喘上气,还想要过来看看我的惨状。
我没好气地甩了一个枕头过去,正好打到他屁股上,“早饭想吃什么啊?”
他抱过枕头在胸前,呼噜着头毛想半天,“随你吧。”
我“噢”了一声就去洗漱,走到半路想起什么,折返回去时候他正背对着我。
床上的被子已经被叠成豆腐块儿,两个枕头并排放着。至于被我不慎丢弃的熊,正在他的手里。他提溜着熊的两只手,一上一下的,蹂躏熊脸蹂躏得欢,完了又把它放在两个枕头中间,歪了还不行,非得把它扶得端端正正,有条无形的对称轴一样。
全程我都站在门外没有进去,而刚才他一闪而过的黑眼圈却像烙印,一眼就刻下了,还在心里燃起一堆火,火星飞溅,劈啪作响。
我为什么会有点儿后悔,说了这是“最后一次”。
——
很多事情只能想想而已。
就像此时此刻,自拍都懒得降噪加滤镜的我,被生生按在这里任由化妆刷和粉饼在脸上狂奔,即便神游都游到几天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相拥而眠,也逃不出化妆姐姐的魔爪。
不对。
相拥而眠是什么鬼……
我猛地甩甩脑袋。
“诶诶诶别动!”
“……啊不好意思。”忘了在化妆。
“好啦,睁开看看。”
我眨眨眼,睁开时候有点犯迷糊,大概是神游得太远,一时收不回来,然而一收回来一聚焦,我就和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傻了。
“这……我……啊?”
那姐姐甚是满意地点头,“帅吧。去,叫你们队长过来化妆。”
我再定睛瞧了眼自个儿,拨了几下已经定型的头毛,准备起身的时候,镜子里沙发上的那个人动了一下。
我又坐了回去。
“那个,能不能……”
我咬着唇肉,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这要说得不好就成了耍大牌,可是……
他好像真的很累。
那姐姐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手下的动作便慢了,“那我先收拾一下台面,十分钟哦。”
我大松了一口气,“谢谢姐姐。”
“噗,你合十干嘛,我又不是菩萨。”
我讪讪一笑,也觉得下意识双手合十的动作未免忒奇怪,干巴巴地舒展开硬凹成拳头在身侧晃,晃悠晃悠晃到了沙发边上。
王俊凯蜷在那儿睡着了,就穿着白T短裤,半抱着背包随便枕着,耳机从他耳朵里滑出来,耷拉在锁骨边缘,里面传来的音乐声我还能听见。
他一连几天都是这样,随时随地,见缝插针地睡,还都能睡着。一开始我挺羡慕他,因为我就不敢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毫不设防地睡过去,也就少了很多补眠的机会。可是次数多了就感觉不太对,尤其这几天,耳机都没离过身。
我小心翼翼地把耳机线从他身上拿下来,不碰到他,再把手机点亮。桌面上滚动的播放列表,刚好从《双截棍》切到《龙战骑士》。
……这是心里有事儿的节奏。
都说伤心的人别听慢歌,他就是切实把这贯彻到底的。心情稍微有一点不好还能听得下一点慢旋律,心情很不好就能把中二曲风的歌全挑出来听成命运交响曲的味道,而心情好的时候,他反而不听了,沉下心来唱歌,不方便的时候就哼调,哼得悠远绵长,宛如咏叹。
印象中知道他这种异于常人的小习惯是在他中考的那段儿。那会儿他闭关,总有情绪起伏的时候,歌荒得没有屯粮了,就找我求救,也不介意我爱豆和他爱豆完全两个路子还不同国籍,直接让我把歌单截屏发给他。
第二天他和我说神奇宝贝特别催眠的时候,我睁着刚睡醒的眼怀疑起了人生。而到了中考结束,他终于解放,和一帮朋友在KTV里。我在微信这头开了最大的音量,听到了在一片的嘈杂和嬉闹声中,他静静地在唱《好久不见》。那时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打心底里觉得,他一定考得不差。
那么现在呢,为什么心情不好。
……
喂,说好的要离他远呢,你又想那么多干什么。
噢。
我把耳机线缠好,放回他手边,一靠近就一阵冷风往下吹。我仰头一看,空调的出风口正好对着他脑袋。
……这人是傻的吧。
我把手伸到他后脑背后,想把他搬到沙发另一边。可是不行,这么弄肯定会把他弄醒,还有八分钟呢。
那去包里找件外套好了。也不行,总不能把衣服盖在他脸上吧,和什么似的。
那也不能这么就这么让他吹吧。
啧,都什么跟什么。
我摇摇头,把脑子上方左右打架的小人赶走,找了张凳子过来站上去,想着把那出风口往上拨一拨,结果……
嘎吱——
巨大一声。
“千玺……”他醒了,状态很朦胧,“你要上天啊?”
“……”我现在比较想撞墙。
我扶着沙发下来,后知后觉发现那椅子有点高,他就在那儿拍脸,把自己拍清醒。
“你要不要……”我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
“啊?”
还是算了吧。
“没有……你要不去洗个脸醒一下,然后去化妆。”
“不用,我醒了醒了。你化好了吗,你……卧……槽。”
他站起来了,能完全看见我的脸,那表情和我自己在镜子里看见时候相比,算是非常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他眼睛本来就生的好看,加上瞳仁墨黑,盯着人看时候能生出无穷无尽的漩涡把你吸进去。
吸进去也就算了,这一步步的靠近是怎么回事。而我竟忘了躲,直到都能在他眼里看到又一个我,才想起来把头转开,硬生生的,都能听到脖子里筋骨在咔嚓响。
真像挣脱了鬼压床的解脱,如果忽略那心慌的话。
“原来你画了眼线是这样的……”
我一愣,又很没出息地转回去,“……什么样?”
“就……”他很认真地想,就差没抓耳挠腮翻出一本字典来。
我看他又开始挠脑袋,再想知道在他眼里的我是什么样也赶紧打住,“行了行了,你快去化妆吧。”
“不一样。”
“……啊?”
“我是说……”他顿了一下,笑笑的,似从旋涡里一波一波地荡漾出来。
“你画眼线,和平常……好不一样啊。”
“……”
说了和没说一样,但我忽然很想逗他。
“干嘛,怕我抢走你的美貌啊?”
“……”他作势过来搂我脖子要掐,“你大哥我的美貌无人能敌好吗,好吗!”
我麻溜从他胳膊底下躲到一边,他也不接着闹了,到化妆镜前坐着,我就坐旁边玩儿手机。
“是是是,大哥say得对。”
“……这么敷衍,还有没有良心了嘿。”
他伸长了腿要踹我,我缩到凳子上半蹲着,看镜子里炸毛的他一本正经地委屈。
“好好好,队长全世界最——帅。够真诚吧?”
“……啊!”
“……干嘛。”
“我忘了录音啊!”
“……”
我白他一眼,又忍不住笑,“傻吧你。”
他也没反驳,还在那儿傻笑,一直到化妆姐姐来了他也没停,眼睛笑得弯弯的,笑出猫纹,整个一萌爆的小苹果,头顶还能开出朵花儿的那种,无畏阴翳,成长得欣欣向荣。虽然下一秒就蔫了吧唧地屈服在粉饼底下,但是……
还是很帅啊。
笑起来的话。
——
上台之前我去了趟洗手间,路上瞅了眼楼下的场子,挺吓人的,满满的全是人头。拥挤和吵闹并没能隔绝多少,反而有点愈演愈烈的味道。
“啊真是烦死了喏。”
“就是啊,里面挤成这个德行,外面交通也堵得不得了,刚刚都报警了嘞。”
“不是说要取消吗,怎么还不取消啊,不就几个小孩子嘛,有什么好看的啊到底。”
“取消?取消会更可怕吧,你看看到时候这下面有几个是肯走的。”
“真够脑残的,那几个小孩也是哈,不念书跑来干这个,那个队长叫什么?”
“王,王俊凯吧,哎呀分不清楚,搞不懂。”
“我看那些姑娘为他要死要活的,还有男的吧,跟着他来着,要干嘛啊,不会来打架的吧。”
“我听他们圈里的管这叫啥私生,哎,跟他们不是一个年代的,听都听不懂,反正别出事就行呗。”
“他们好好待家里念书上学不就没事了吗,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啊,就是这个队长起的头。”
……
我默默看了这几个保安一眼,默默从他们身后走过去进了洗手间。
我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大概是感应失灵,水怎么也出不来,拍了好几下,也还是那样。等到手离开了,它却冷不丁地迸出水柱,迅猛着冲刷起一堆泡沫,又猝然停止。
明明错位得离谱,又好像在叫嚣已然尽忠职守,是你倒霉不合时宜而已。
多不讲道理。
我手撑在台面上,发着呆,耳边那些充满鄙夷的中伤嗡嗡作响。也很奇怪,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些,甚至直面过更为残忍直接的恶意,何况刚才听到的那些,我不过是被殃及的那一个。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好像比之前自己亲身经历的更生气难过,是我已经对自己麻木,还是亲耳所闻比亲眼所见的杀伤力更大。
我不懂,只是心里像是被挖了一个洞,空落落的,有很多碎石往下坠,是想抓住什么的,可我想不起来要抓住什么。镜子里的自己一片茫然,闭了一下眼睛才松的眉头,再睁开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洗个手洗这么半天……”
王俊凯做好了妆发,站在我旁边的洗手台上,手往盆里一放,水就出来了。他瞄了我一眼,有些费解又转瞬恍然大悟,“你没洗呢?诶?你那个坏了吗?我这个好的呀你没试过吗?发什么呆啊?”
我摇摇头,站到他那儿去,他侧身让了点,我就开始洗手。
水哗哗地流,说停也就停了。他站在一边烘干,声音很大,等到安静下来,我也没有过去的想法,甩了点水花自然晾着。反倒是他转过来,虚靠着墙,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怎么了?别摇头啊。”
……
我别开眼,避免正面对上他一点一点溢出气场的眼睛。
“就听说,好像有人报警了,下面都是警察,活动可能会取消。”
“啊这个啊,”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知道,反正最近活动我们好像总能招来警察,不过没关系啦,不会取消的。就算取消了也有办法的,我出去道歉,后面的……就希望她们能理解吧。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抬眼看向他,洗手间里的灯还挺亮,明晃晃地照下来都晃了人眼。
“你说什么?”
“啊?我说没关系嘛,不会……”
“你刚刚说你出去道歉,什么意思,你一个人?”
他傻兮兮地点头,“啊应该是吧,我是队……”
“是什么是啊,你能不上赶着犯中二病吗。”
他傻在那儿,一双桃花眼受到了惊吓。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语气有多冲,重点是我自己都不清楚,这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这么旺。
“咳,那个,其实我意思是……”
我放慢了语速,极其舒缓地开口,但他没等我说下去,就和没事人一样,还笑得挺开心。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谁让我现在比你高呢。”
“……这和你比我高什么关系。”
“你不记得吗,我说过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嘛。”
“……王俊凯。”
“不要不服气嘛,等你长到一米八你……”
“你记得压强公式吗?”
“……哈?”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刚中考完应该有印象吧,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受力面积越小,压强就会越大。天塌下来高个子的顶着是没错,可是只有一个人的话会很累,很痛,你受不了。我是没你高,可我也能撑,你不能无视我。”
说完他愣我也愣。
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我只知道我是为什么。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了,还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
而王俊凯没有别的反应,只越笑越开心,还把手搭在我肩上揽过去,“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千总不要这么严肃嘛,白瞎了姐姐给你画的这么妩媚了。”
……妩媚?
手臂与脖颈间升腾的温度全数被我忽略,只用力瞪他一眼,却也才发现他也画上了眼线,双眼轮廓被勾勒得深邃魅惑。
简而言之三个字,很,勾,人。
当然我是绝不会这么说的。
“王俊凯。”
“干嘛。”
“咱俩半斤八两吧,你也很妖娆啊。”
我都做好要跑的准备了,他却没有动作,反而大大方方地接了招,搂紧了我脖子往门口带。
“那不刚好嘛,一起去祸害人间啊易妩媚。”还挑眉。
我白他一眼,捏了把他手把他胳膊甩下去。
“有病吧王妖娆。”
他笑得更欢。
我想,这哪妖娆了,整个儿一傻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闹着出了洗手间,难免迎面撞上刚才那几个保安。他们自然掩面心虚,我也不想和他们的视线多做交流,尤其是王俊凯就在旁边,就走得快了点。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异常淡定,目不斜视,和我一起,走得很稳。
可我忽然就觉得他也听到了那些冷言冷语,和这个念头同时冒出来的,是我想起来了,我要抓住的那些碎石是什么。
“喂。”
“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他很明显地愣在那里,眼睛乱转。
“我……我能有什么事没告诉你啊。”
“你自己想啊。”
“……没有啊。”
……信他才有鬼了,不然怎么会失眠还听歌,不过我还是挑了比较重要的那一件。
“私生的事儿是要我提醒你吗。”
他浑身绷紧的肌肉顿时松了,“噢私生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不是,我都清你关注了你怎么还能看到这些有的没的?”
“不是在小号看到的……不是,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
“哎呀你别管,那男的脑子有病,不理他就行。”
“你别开玩笑。”
他睁大眼睛正经得不得了,“我没开玩笑,他好像真的有点问题。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学校那么多人,以后上高中总不至于还能碰见吧。”
还真不一定……有时候世界很小的。
当然我咬牙没说,也明白担忧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很徒然无用。
“……好吧。”
我们继续往前走,楼下场子里的秩序渐渐好了起来,那些穿着制服的保安分布在各个角落。
我瞟了一眼,又开口,想想还是交待一下比较好。
“诶我跟你说,别人拿给你的水你别喝,不管是饮料啊还是别的什么……”
“我喝水干嘛我又不渴。”
“……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
“还有等下走台,你往里站点儿,那台挺高的,粉丝又多,你别high完了给high下去了,然后还有什么我想想……”
他突然停下来,面对着我站着,似笑非笑地,“诶我说,你怕什么呢。”
我一愣,对面那双勾人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炸出电火花来。
“……怕天塌下来没人顶行了吧。”
我草草说了这么一句,径自走了。而他还是笑嘻嘻的,没接梗吐槽,静静地跟在身边,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我也没有去深究,因为我也在思考他问的那个问题——
对啊,我在怕什么呢。
——
那段时间的机场,给我感觉就是个动物园。我们是动物,粉丝是带着炮拍动物的人。
都是各种乱,却能乱出一种诡异的秩序感。
面前,身后,被围着,没什么闪光灯,只有咔嚓咔嚓的快门和一些兴奋的小范围尖叫。
我们坐那儿等着登机,那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但人群产生的二氧化碳让机场开足的冷气也没什么效果。
于是只能默念着心静自然凉,默不作声地坐着。我抱着书包,坐在王俊凯旁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把心沉下来,和灵魂出窍一样,周身的温度顿时就降了下来。
但他好像没有,张望着四周,手往我这儿靠近了点,又往回缩,动作很小,但来回挺多趟的,我又离得近,自然就能感觉到。
从表情到动作,都写着大大的“欲言又止”。
我也不好凑过去问,人太多了,都看着呢。
我就往后靠,其实也只是随便一试,没想过他能懂,可几乎就在我靠向冰凉的椅背瞬间,他也朝我这儿平移,肩停留在没办法再近的位置。
“你没关系吗……”
声音很小,我没听清,一句“你说什么”也没来得及问,耳朵里就涌进一句刺耳得发疼的话,像粉笔擦过打滑的黑板,教室里凳子拖着瓷砖,在我脑皮上划下痕迹,不深不浅,清醒得不行。
之后是怎么连人带包换了位置的我也不知道,周遭小一阵儿的喧哗和不忿我也忽略了,就连王俊凯在我背后死死盯住我的眼神我也没看到,我只是……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好几个画面。
我想起之前的机场,我也是走在后面,不是某些人说的有意,只是不想和她们挤,我也知道她们想要什么,自始至终都知道,没办法改变的就由她们去,反正人一多我也确实是会不舒服。
至于迷路,也没什么可解释的,走着走着就放空了是常事,一个人走的时候,粉丝离得有点儿距离,我只是大概记了方向,随着人流也就这么走了。和他们一起的时候就没办法,人太多了,走着走着就散了,看到人影还好,有时候看不到,身边没助理,有也顾不过来,就不知道该跟着谁,走岔了。
再来说告别。去的时候没什么,回的时候就挺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在人山人海的喧嚣声中扯着嗓子喊“再见拜拜下次见”,喊不出来。于是偶尔几次难得跟在身边的时候总会提前说声“我走了路上小心”之类。大多数是隔着人头看不见人,怀揣着不告而别的不礼貌在坐上车的瞬间就发微信说“一路平安我上车了”即便知道对方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看到。
我是这样的,可他不是这样的。
面前突兀地出现一瓶茉莉蜜茶,盖子开好了的。
他看着我,什么妖娆妩媚的眼妆早就淡了,只剩下三分凌厉三分淡漠三分愤怒。
还有一分是什么,我不知道。就是特别像那天下着大雨,坐在滑梯口撑伞等我的他,眼里有万千冰刀,把人凌迟还不见血。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没再喝了。
你看他就是这样的。
什么都不管。
明明是可以避免的麻烦,他就偏不。
执拗地在重重人海的尽头等着,大喊着“这边”让我循声找过去,紧揽着我的臂弯和永远不放心的回头,还有高声叫着我的名字只为说一句“拜拜”。
什么都不顾。
可是我能这样吗。
我不能。
——
夜航总会有点儿冷,即便是在大夏天。
我抱紧书包在身前,跟在王俊凯后头。他没靠窗,我就坐在最外面。但我们谁也没看谁,就这么干坐着。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工夫去想,脑子里还在一遍遍地回放着刚才,又掺杂好一些过往,不断涌现出问题来。
我为什么要后悔说了“最后一次”,我在希望什么。
我为什么会和患了被害妄想症一样担心anti,被anti的人又不是我。
我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不管不顾的,如果我能,我又会做什么,对谁,对他吗。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太吵了。
就算机舱里静得只剩下堪堪入眠的呼吸。
我拉开书包,想找手机和耳机,手机刚拿出来,耳边就传来硬又冷的一句。
“你又要看那些吗?我清了半天没有用是吧?”
已经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没法压住他的隐怒,可我并没有要做这件惹他的事情。
“……我只是要找耳机听歌而已。”
他呆了一下,脸色稍缓,声音却还是那样,“所以你是要睡吗,我有颈枕。”
“不用,你睡吧。”
“我不睡。”
“你不困吗?”
“困?”他哼了一声,“困也睡不着啊,气都能气醒。”
“……”
我拿着手机,绕成结的耳机线不知怎么勾在茉莉蜜茶的瓶盖边缘,在书包里纠缠不清。
“你没有必要生气,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低低地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也不止一次了。
他倏然转过头来,眼里冒火,“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吓一跳,“你小声点儿,飞机上还有粉丝好吗?”
他瞟了眼周围,往下低了点头,“所以你是觉得我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可是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我不会要你做什么,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又不是分不清。”
“分得清你那么听话就换位置了?这又关你什么事了?那以后她们叫你退出你是不是就退出了?”
我莫名其妙,“两码事你一定要扯到一块儿去吗?”
“是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好吗。”
“……”
又是一个为什么,和我脑子里盘旋不去的那些为什么一起轰然炸开。
是啊,你为什么生气呢,你在生什么气,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一直都不知道的,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他也没有再往下说。
我木然插上耳机,调出歌单,荧幕上反射出的光,映照出指尖在微微地抖。
耳机里响起音乐的瞬间,我听到他问,颓然又疲惫。
“台湾你会去的吧?”
“……嗯。”
——
我知道或许所有的问题都已经有答案,所有的为什么都已经有原因。
但我希望永远都不要有人来告诉我。
注:
开头出自:“我越是逃离,却越是靠近你,我越是背过脸,却越是看见你。我是一座孤岛,处在相思之水中,四面八方,隔绝我通向你。一千零一面镜子,转映着你的容颜,我从你开始,我在你结束。”——埃姆朗·萨罗希
无可上升,禁转出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