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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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4】

 

[做个梦给你 也做个梦给我 然后一起清醒吧]

 

我没怎么和人吵架,也不会。

 

都没什么可吵的,尤其是在我的反射弧绕了一圈之后。唯一一次比较暴力的行径,也是直接跳过争吵和表姐动起手来,然而即便她在我脸上光荣地留了个坑,我也忘了这架是怎么打起来的。

 

加上从小浸润在书香墨宝里,写一写心就静了,再怎么烦躁到临界点,也还有舞蹈救我,多的是自我消化的办法,何必把情绪全数外放到人前呢。

 

所以我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在王俊凯面前失控。

 

也没想到一直在逃避不去想的那个答案到头来是他亲自告诉我。

 

更没想到一直在我梦境里出现又怎么都看不清脸的那个人是他。

 

 

我睁着眼漫无目的地看着天花板,来拍花絮的摄影师已经走了,和楠楠视频的PAD丢在枕头下边,耳机里大爆炸的歌按下播放键一句也没听进去。

 

因为灯还亮着,看得眼睛疼。

 

我扯过被子裹进去蒙住脑袋,以为这样就行了吧,结果还是依稀透着光。

 

而我颓然闭上眼,又悲哀发现,一片黑暗了又怎样,我还是能看见他。

 

甚至看见了自己。

 

我看见我伏在他身上,攥住他的衣领。那天晚上没有星星,可他的眼好似盛满一池的银光,光影荡漾中还隐约有那么一个我。

 

我却盲了,什么都看不到,耳边轰隆隆的,全是他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大多争吵不是出于本意,口不择言也并非都是真心。可我就是受不了,受不了从他的嘴里听到。

 

谁说我都可以,谁说我都无所谓,可是不能是你,唯独不能是你。

 

我想咬他,想咬破他的喉管把那些话吞回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贴上我的脖子,把我带进怀里,我忽然就什么都看见了。

 

公车上站在我身后的人,围绕着我的温度和气味,心跳和掌纹相嵌在一起的那只手。

 

我不用回头了,他就在我面前。

 

是你啊,原来是你。

 

可是又为什么是你,怎么能是你呢。

 

充满血腥气的咬人心情没有了,意外之喜吗?转瞬即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满心的悲凉一涌而上,如海水倒灌,灌得胸腔大片大片的咸涩,苦不堪言。

 

不要再看下去了。

 

我又睁开眼,掀了被子坐起来,堵在胸口的气却也没因为新鲜空气疏散而去,依旧堵在那儿,一阵一阵地泛酸。我索性摘了耳机,想出去倒杯水顺气。手搭上门把的一刻,原本因为舞曲的轰鸣砰砰直跳的耳膜,逐渐偃旗息鼓,把什么都听得清楚。

 

外面有点儿热闹,他们可能在下棋,可能在打牌,也可能聚在一起吃小吃看台湾综艺。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只知道这个“他们”里,我和王俊凯,是不会一起出现的。

 

我也觉得很好笑。

 

现在这样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三伏天的盛夏里关系却冰冻三尺的样子,有什么意思呢。

 

更可悲的是,根本没有求和的切口。看似源头的争吵其实毫无意义,算不上摊牌的摊牌,后果也算不上冷战。

 

只不过是他无意跨过了界,我不得不把他推回去,还竖起一面高墙。他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

 

他或许生气不甘却有口难言,而我也只能选择躲在墙后视若无睹。

 

除了在镜头前。

 

职业素养总还是要有的,几句可有可无的搭腔,几个不冷不热的眼神交流。这些糊弄粉丝尚且小儿科,何况是我们自己。

 

搭腔搭得生硬冷漠,往往中间沉默了一大段的空白,等到我反应过来该说什么他已经转过头接王源儿的话。

 

眼神呢,也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他的桃花眼总是透着股用情至深的暗涌,我一旦不察一头撞进去,就和撞进蛛网里的飞虫一样,逃是逃不掉了,心里还生出沉溺其中的眷恋感。

 

不如就这样吧,碍着谁了呢,我就不能任性一次吗。

 

然后身前的那面墙陡然间就站了千军万马,手里都提着尖刀敲着盾。

 

他们说,不能。

 

你跨过去就是鲜血淋漓。

 

我能怎么办呢,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做。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自己掐得痛了,从那双缱绻又冰冷的眼里挣脱出来,不再看。

 

至于他什么反应,我没办法去想。

 

我舔了舔干渴的唇,那晚咬破的伤口已经愈合,堵着的那口气却一直往上走。我闭闭眼打开门,嘎吱的那一声,所有人都跟假人挑战似的停住动作,只有王俊凯,在沙发上顾自玩儿着手机,其间伸长手拿了茶几的柠檬茶,头都没抬一下。

 

我扫了他们一眼,“有水吗?”

 

王源儿坐刘志宏对面,手里还拿着薯片,“好像有温的,你要再烧一壶吗?”

 

“我先看看。”

 

我穿过厅去到厨房,身后恢复刚才的热闹,就是分贝降了一点。

 

我找到了水,但是没有多余的杯子,翻遍橱柜也没有。

 

“找什么?”王源儿过来。

 

“杯子。”

 

“呃……我给你拿个一次性的?”

 

“好。”

 

他把杯子拿给我,站在旁边没走。

 

我喝了一大口以后,也站着没挪步。

 

“待这干嘛,看我啊?”

 

“是啊,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跟王俊凯也能吵起来。”

 

“……”

 

“你就不能让让他,这都几天了,还这么僵。”

 

我又喝口水,那水温已经没有了。

 

“让能解决什么问题?”

 

“……”

 

“还有水吗?”

 

王俊凯突然出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水壶在我手里,但我知道他是问王源儿。

 

“呃,我不知道,千……”

 

“算了,没事。”

 

“……”

 

他就走了,好像也不是为喝水来的,谁知道呢,可就这么一小会儿,我的背都崩得酸了。

 

王源儿幽幽叹一口气,“把话说清楚吧。”

 

我摇摇头,“说不清楚。”

 

“那还不如不说。”

 

可不是。

 

我又点点头,把纸杯扔进垃圾桶。

 

“是啊,不如不说。”

 

——

 

往后的几天,为了少收到王源儿的白眼,也不想让他MC时候尴尬,我和王俊凯倒是久违地默契了,摇身一变,成了旁人眼里配合良好,相敬如宾的队友。

 

他手上拿不了的东西我拿着,我说那包子好吃又不腻他说“嗯”。

 

练舞的时候他依旧和在嘉禾一样坐在镜子前看着我,休息的时候我也依旧坐在他旁边给他递纸巾,就是没说一句话。

 

一切看着都挺好,但大概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心知肚明,这演技有多拙劣。

 

进浴室前王源儿正在床上看视频,我拿了衣服,瞥一眼下铺摆放整齐的枕头和薄被,又瞥一眼墙上的钟。

 

“人呢?”

 

“啊?什么?”

 

“……小凯。”

 

“噢,没回来呢,和小马哥一起,可能一会儿回吧,你先洗呗,省得等下撞了。”

 

“嗯。”

 

可是等到我洗完了,王源儿直接睡过去了,他也还是没回来。

 

我坐在床边,一只手擦头发,一只手按手机,看了眼时间瞬间就不想擦了。站起来想把毛巾放回去,膝盖却突然软了,随手一摸,可能是又青了。

 

我带上房门,把包拎到客厅,找出来的药却清一色都是王俊凯给的。

 

钟一格一格地走,而我看着这些药膏喷雾,觉得好烫,烫得心口一阵阵儿地发慌。

 

直到他回来。

 

“……还没睡?”

 

厅里是暗的,他也没打算开灯,就开了手机。

 

“……头发没干。”

 

“噢。”

 

你去哪儿了,我很想问,可他忽然朝我这儿走。

 

“你又磕哪儿了?”

 

手机的光扫了一圈被我找出来的药。

 

“……没有,我找充电宝来着。”

 

他反应不大,只看了一会儿,留了一句“我去洗澡”,哑哑的。

 

他洗了很久。

 

我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没有播放音乐的耳机,闭着眼睛快迷糊了,听到门开,又清醒过来。

 

空调的温度很低,我包紧被子,竖起耳朵听身后的人轻手轻脚上了床。我想现在能睡了吧,偏偏越来越清醒,清醒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砸。

 

啧,睡不着了。

 

我转过身,面对他的床,就这么睁着眼看他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被子里背对我。

 

他突然翻身,我立马闭上。然后他下床走出去,没过一会儿隐约听到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又过了好些时候,他才回房间。

 

我依旧闭着眼注意他的动静,也不懂他是睡不着还是睡不好,一直辗转反侧。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以为他睡着了,便没有在意地睁开眼睛,却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他裹了一半的被子,坐在床上捂着胸口,微微喘气。他完全没注意到我一直醒着,扶着床架站起来,又出去了。

 

我摘了耳机,跟在他后头,看他进卫生间冲着马桶咳嗽。我想问他怎么了,可是心跳声越来越大,把话都堵着了,直接握住他撑在洗手台的手,然后就看到他抬起的那张脸上咳得眼泪都出来的眼睛。

 

他很茫然地看了我几秒,就把手抽回去。

 

“我没事,回去吧。”

 

我拉住他,一只手顺着手腕上去握了握小臂,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他躲了一下没躲成。

 

“你发烧了。”

 

“睡一觉就好了。”有气无力的,就要往房里走。

 

“空调开了16度你这样进去睡是想死吗?”

 

我把他拦在沙发前,彼时我俩的身高还差那么一点儿,从下往上看,眼底充的血和倒映出来的红,是他的,也有我的。

 

他不说话了,我也冷静了一点,茶几上还散着之前没收拾的跌打药,我去翻。

 

“别找了,我没带退烧的,只带了跌打的。”他坐在沙发扶手上,好像这是一句特别无关紧要的话。

 

我胸口又开始堵了。

 

“你等会儿,我去叫小马哥,去医院。”

 

“不用,把空调温度调高就……”

 

“如果你今晚不退烧,明天节目怎么录?”

 

他看了我很久,我也没避开。因为我特别清楚,只有这个理由能让他妥协。

 

“好。”最后他这么说,“不过我自己去叫,你回去睡吧。”

 

“……王俊凯。”

 

我站在他身后,刚才睡不着的躁动炸得头皮发麻,而他没有回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

 

“你怕吗?”

 

我一时没明白,“……怕什么?”

 

他摇摇头,好像用尽了力气把话说完,拖着脚步走了。

 

“千玺,队友的话,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

 

再多就过了。

 

我多希望我读不懂这句潜台词。

 

我坐回沙发,十指的指节捏了个遍,最后一声骨间的脆响,和警铃似的。

 

那就不懂好了。

 

我定了心神,给王源儿留了字条,拿上手机口罩钱包两件外套,追出门。

 

夏天凌晨的风很凉,他正蹲在台阶上,蜷缩着发抖。我走到他面前,给他披上外套顺势把他拉起来,再给他戴上口罩。小马哥车到的时候,那灯一打,刚好打到他欲言又止的眼睛,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戾气和苍凉。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没理,只把外套拉链拉到他的脖子,堵在胸口的气一下就顺了,咬人的心思又涌了出来。

 

“你最好闭嘴,队长。”

 

——

 

医院里的味道不好闻,医生的台湾腔也听得我一愣一愣的,以至于他问小凯今天都干了什么他说没干什么然后小马哥说了实话以后我也愣了好久,转过头的时候脖子都咔嚓响。

 

“……大晚上去海边吹风?”

 

你丫是不是有病。

 

“……”他夹着体温计抬抬眼皮,又垂下去。

 

然后护士姐姐过来,没什么表情地报了一个吓人的温度,让小马哥去交钱,说急诊里没床位,就只能坐在外边打点滴。

 

我站在边上,看他的手背插进针,两个人都一声不吭,除了听护士姐姐的嘱咐,我边听边“嗯”之外。

 

人都走了之后,医院愈发静了。我在他身边坐下,听着急诊里传出揪心的声音,看着地面发愣。

 

“你是不是怕?”他又问这个问题。

 

我盯着地面瓷砖的纹路,“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你手在抖。”

 

“……”我把手缩进袖口,“是医院冷。”

 

“是吗。”他轻轻笑,“我还以为你怕我死呢。”

 

我顿时气血上涌,扭头把刚才没说的给说了。

 

“你有病吗王俊凯,你是不是有病。”

 

他居然摇了摇打点滴的那只手,笑得很无辜,“我是有病啊。”

 

“啧,你别乱动!”

 

我急了,去看点滴的流速,结果手被他拽住,但是他没有看我,我一低头,只能看到他的发旋。

 

“你知不知道,林皓来嘉禾送巧克力的那天,他说你不见了,腿又伤了,不知道被出租车扔在哪里,我也是这样害怕的。”

 

“千玺,这种怕我早就体会过了。”

 

“后来知道合约的事,我一直等,等你和我说,可是你始终没有。”

 

“那天你又出去了,我让你带伞你没带,你说你很快回来,我信了。”

 

“然后下雨了,下得那么大,我站在楼上往下看,都看不清路。我很慌,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又找不到你了。”

 

“所以我下楼,我又在等。等你电话,可是你没有,淋着雨跑回来,那么大的雨啊。”

 

“你遇到事情,从来都不会想到我,我有时候想,如果有一天你走,我是不是会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易烊千玺,你对所有人都好,都温柔,为什么唯独对我这样?”

 

平日里张扬的气场全收回去了,从发旋到全身都透出委屈和控诉,我忽然想伸手摸摸他,但到最后我也没有。

 

我反握住他手,半蹲在他身前,努力让语气变得轻快,“你生个病怎么就这样了?”

 

“……我怎么了?”他很懵。

 

“仗着生病胡说八道。”

 

“我哪里说错了。”瞪圆了眼睛总算有点精神。

 

都说错了啊。

 

明明我只会给你买巧克力,只给你写过字帖,包里的糖没分给过别人,身上也只有你想靠就靠。

 

我对所有人都好,可我对你最好。

 

“好了啊,”我没回答他的话,重新坐回他身边,“不累啊你,乱七八糟说一堆?”

 

“累啊,我好累。”他一脑袋栽我肩上,“吵架好累,吵完了还想跟你说话也好累。”

 

“你怎么做到的,怎么那么能忍还那么能躲,教教我呗。”

 

“……躲人太累了,不要好的不学学坏的。”

 

“你也知道这不好啊?所以啊,看你对我多不好。”

 

我莫名想笑,“是,我对你好烂,都把你气病了是吧。”

 

他一脸无语地坐直了,“……不要我说什么你就往下说好不好啊,傻啊?”

 

我白他一眼,“……你到底睡不睡觉?不睡我走了?”

 

“你走呗,反正你在这儿也睡不好。”

 

“……你管我。”

 

“我哪管得了你啊。”

 

“……快睡吧,别说话了。”

 

我还拍了拍肩膀,不过他没有要靠的意思,只靠着墙。

 

“我睡了你是不是就走了?”

 

“……刚不是让我走吗?”

 

“……”

 

他其实很困了,两眼倦得很缓慢,一眨一眨的。我望着他眨眼的频率,忽然就有那么一种渴望,之前有多逃避去想,现在就有多可怕地在疯长。

 

“我不想吵了。”


他弯弯嘴角,终于靠在我肩头。

 

“好啊,不吵了。”

 

——

 

之后的行程也就那样,集中但不复杂,也不多。但是大夏天的,总是出入空调,忽冷忽热,加上节目性质忌不了口,王俊凯感冒的尾巴总在那儿晃悠,反反复复断不了。

 

尤其录完厨房大战之后,他顶着肿肿的眼睛没参与自由活动,果断回房休息,空调开的27外加睡眠模式再加一床我的被子。

 

我轻手轻脚把门带上,也没去自由活动,只到楼下便利店买了米和泡面,那姐姐的台湾腔我还是受不了。

 

然后我烧水,洗米,中途顺便帮折返回来的王源儿找了个钱包。

 

我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拌,王源儿和上回一样杵着没走。

 

“和好啦?”

 

“……哈?”

 

“我说你俩,和好了吧。”

 

我愣了愣,陷入回想。

 

这段时间我没再绕开他走了,他有时候也会站到我身后,身体前倾不着痕迹地靠着。我会回头问他很累?他会摇头说没有但没有离开。

 

练舞的成品视频发了,我坐沙发上看,脑内在想接下去还能怎么编,他就会过来躺我腿上,拿着手机看他的海贼。

 

我看得累了凑过去看几眼他的,他看得累了也会和我讨论动作,躺着比划。

 

我们都绝口不提那个起点,我们都心照不宣一直往前。

 

但我清楚这什么都代表不了。

 

我们不过是走进了迷宫,徘徊于美梦,困在原地还心甘情愿。

 

这算什么呢。

 

我盖上锅盖,撕开泡面放另一个锅里,“就……不吵了。”

 

“那不就是和好了。”

 

“……”我郑重纠正他,“是不吵了。”

 

“……”他毫不客气翻白眼,顺了我根泡面肠扔下一句“你俩怎么不干脆打一架”走了。

 

而我居然认真思考起打架的可行性……

 

“打一架?”

 

“……你要和谁打架啊?”

 

“……”勺子滑进锅里,我捞起来才回头,“睡饱了吗老人家。”

 

“……”王俊凯坐到餐桌,撑着脑袋搁那儿懵,“都到饭点了,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明知故问。我也不想回答,瞅着锅里的粥差不多了,盛到碗里,后面那位老人家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我怎么还是困……王源儿刚才回来过啊?他们去哪儿浪了?你在煮什么啊,看食谱了没有?不会又放米酒吧……”

 

“……”我默默翻白眼,把蛋花粥放到他面前,“我还没那么黑暗,煮粥放米酒。”

 

“……噢。”

 

他安静喝了两口,我的泡面也好了。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来,他突然来一句,“为什么我要喝粥。”

 

“……也不知道半夜去吹风的是谁。”

 

“喂,你说我很多次了好不好。”

 

“所以呢。”

 

“……没有。”

 

“快吃吧,别说话了。”

 

“……”

 

他静了一会儿,又来,还杵着筷子盯着我看。

 

我吸溜着泡面吞下去,“干嘛。”

 

“你在我这个病人面前吃泡面,人性呢?”

 

“……所以重点来了,生病的又谁。”

 

“……”

 

我暗暗笑,他边囫囵吞粥边义正言辞,“我发现你最近很没大没小。”

 

我差点喷了,“你说啥?”

 

“我说你没大没小。”

 

“……倚老卖老。”

 

“……”

 

他拿手机看了眼时间,问,“对了,他们去哪儿?”

 

“夜市吧,然后可能去附近买特产,过两天就回去了。”

 

“回去?”他“噢”了一声,“回去啊……是后天吗?”

 

“嗯。”

 

要回去了。

 

周遭不约而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剩汤匙和筷子碰撞碗沿,等着谁来打破,又或者谁都不想做打破的那一个。

 

“你讲个冷笑话吧。”

 

“……啊?”

 

他笑笑,“突然想听了。”

 

我搜肠刮肚没想出来,可一转眼见他在我面前乖乖喝粥的样子,脑子就飞到了从前。

 

从前的小面抄手,从前的臭豆腐。从前他问我想他是不是真的,从前我开玩笑说他好像很喜欢我。

 

谁知道现在玩笑变成了真心,一字一句都千斤重。

 

所以到头来我也只能说。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换一个。”

 

他骤然打断我,脸上一点笑都没有,“我不想听这个。”

 

我却笑了,望着他血丝尽退,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是我只有这个可以说,没了。”

 

他放下调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而我也是。

 

从来没有必要退让,也是时候该去清醒。

 

那时我忽然觉得王源儿是对的,或许打一架比我们现在这样,要好过太多。

 

最后他去拿了外套,和我隔着一张桌子,说了那天我说的话,神情疲惫。

 

“谈谈吧,我们。”

 

——

 

夜里海风特别大,裹挟着咸涩和腥气,能把人吹眯了眼,一眨都能筛下盐巴。

 

我抖了抖,牙根发凉,“你上次就,跑这儿吹风来的?”

 

“是啊。”

 

我顿觉他把我带这儿来是故意的。

 

“……我要也吹烧了怎么办。”

 

他笑笑不说话,把我帽兜拉起来,直接遮了我视线。

 

“那就可以不回去了。”

 

我索性躲进帽子里,低头踢沙子,觉得看不见他也挺好的。

 

“……别闹了。”

 

这天的海面很暗,月亮被云层遮了一角,或许他曾抬起过手,或许他曾向我靠近,可是太暗了,暗到两道人影分开才看得清轮廓。

 

他往前走,我站在他身后,动也不动。就看着他往前,往海里,没有停的架势。

 

我以为我忍得了,但终究还是不行。

 

“王俊凯!”

 

他停下来,晦暗的月光根本照不清脸,只把我的声音带得无力,又把他的声音带得遥远。

 

“干嘛,你怕啊?”

 

他第三次问我,他故意的。

 

“是啊,我怕。”

 

怕死了。

 

“……”

 

“你怎么就承认了。”

 

“你要是说不怕多好。”

 

“你这样,我们回去要怎么做朋友。”

 

我把帽兜掀了,眼睛被风吹得要飙泪。而他回过头,刘海又乱又湿,笑得很丑。

 

“我聪明吧,都知道你想什么。”

 

是,可聪明了。

 

我走到他身边,耳边海风依旧事不关己,眼前海浪继续作壁上观。

 

“你怎么知道。”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你不就是想说这个。”

 

他“哼”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可笑,“可是怎么可能做朋友。”

 

“为什么不可能。”

 

“那你告诉我怎么做,怎么从头开始做朋友?”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吸进一胸腔的海盐。

 

“只要一个永远不说,一个视而不见,就行了。”

 

“……如果那一个一定要说呢?”

 

“说了另一个也不会听的。”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易烊千玺。”

 

他抓住我的臂弯,逼视我,“一定要这样吗?就只能这样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

 

“那你知道吗?你知道你要什么吗?”

 

他怔住,慢慢放开我。转而又望向墨色的海,不服气,也不甘心。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知道啊。”

 

“我当然不能凭什么,”我也远眺着海,细碎的月光时隐时现,“是我自己不知道要什么,我以为我一直知道的,原来根本不知道。”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不太相信约定,因为总有人做不到,这个你也懂。”

 

“你我都经历过,所以我更不想做说了却做不到的那个人,我也更不想你再经历一次。”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自己,还不是能让我相信的样子。何况……”

 

“何况就算现在这么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了,又能走多久呢?”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转过头问他,他转到另一边去,留一个不愿低头,也不愿回答的侧影。

 

王俊凯。

 

如果你知道我有多想跨越高墙去拥抱你,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不想把这些问题抛给你。

 

“所以找到了就可以。”

 

良久以后,他倏然回头,盯着我,比远处灯塔还亮。

 

“找到我们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吧。”

 

海浪终于温柔上岸来安慰我们,一下又一下冲刷我们的脚,可是为什么直从足底凉到心里头。

 

“……如果要找很久呢。”

 

“那就等,等找到了为止。”

 

“有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

 

“那就等一辈子。”

 

我仿佛见到了一个疯子,“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他摇摇头,“一辈子根本不长。”

 

“到那个永远不说的人,再也不喜欢那个视而不见的人的那一天,一辈子就完了。”

 

“……王俊凯。”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是你太傻。”

 

他居然回答了我。

 

他走过来,又把我帽兜拉好,然后手插进兜里,退后两步。

 

“可是不管以后怎样都好,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别躲我。”

 

而我抬起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海面铺满月光。

 

“好。”

 

——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不能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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