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下）
第二天我就飞了美国，起飞前看到他顺利解约成立工作室的消息，就关了机裹着毯子安心睡觉。好歹危机解除了，怎么都是好的。
在美国的日子也和在重庆休学的那年一样过。白天去上街舞大师的课或者进修乐理，晚上就在街区瞎逛。只是我不再那么极端，整个人也没当年那么颓然。
我不会对他的消息特别关注，也不会避之唯恐不及。出了歌我就听，拍了戏我就看，既来之则安之嘛，也许哪一天，我会在这样顺其自然的过程中就渐渐把他忘了也说不定。
国内中秋的时候，王源儿给我发来一个超大的月饼图，还吐槽说让我不要贪恋外国的月亮，早点回去。当时我正在一条地下通道里，听流浪歌手唱着歌。我看着那张图，突然想起那年我们三个上完秋晚抢月饼吃的情景，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还是喜欢吃肉馅的。
入秋的晚风有点凉，我把手机收回到薄风衣的口袋里，发现那个黑人歌手拿起吉他在唱一首民谣。我心头一热，静静听他唱完后走上前，“Would you mind my having a try？”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大大方方地把吉他递给我。我以为我不记得了，结果手一搭上弦，旋律就像本能一样倾泻而出。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南山南，北秋悲……”
隔了一整个大洋唱这首歌，还真不知道他那里是大雪纷飞还是四季如春，应该雾霾比较严重吧，哈。
抬头的时候周围已经围观了一群的歪果仁。他们听不懂，但都很认真地鼓掌，一曲终了也都善意地比赞，还有一个白人小妹妹在我面前扔了几枚硬币，皮肤晶莹剔透，躲在妈妈背后羞红了脸，笑得像个……叉烧包。
叉烧包啊……
我摸摸她的头，没来由地觉得开心。
——
圣诞节时候我没在外面凑热闹，和圣诞老爷爷拍了照发微博应个景，早早就回了公寓。扎了苹果头窝在地毯上开始削苹果。
以前看他每年圣诞都会削苹果皮许愿我都嫌他幼稚，他还总是和我说这个很灵，说地下通道的婆婆卖的苹果特别甜。可能那个婆婆已经不在了，可能他也不再用这么中二的方式许愿，倒换成我在异国他乡乐此不疲。
当然我也没那么无聊，就是听说他最近接了部古装，要上天入地，挺危险。我又不信教，想来想去也就这么个土办法。
我一脸虔诚地开始削，心里默默念叨，希望配的马能乖一点，不要闪到他的老腰，威亚师傅千万要靠谱，也别遇上什么奇葩演员绑着他炒作，总之开机大吉，杀青顺利，平安就好。
我看着一条完整的苹果皮新鲜出炉，也是很心满意足。奇怪的是如果我心里想的是希望他回来，苹果皮就总是断掉，所幸我对这件事情已没了执念，一笑置之也就罢了。
——
在美国待了大半年，回国的时候已是次年暮春，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直奔重庆和王源儿会和录制回归综艺。当踏上久违的江北机场，看着老地方的人来人往，迎面袭来的恍如隔世感，总让我有一种穿越的错觉。
我推着行李车，摘下墨镜举目四望，有许多等候着亲朋落地的人，也有许多行色匆匆赶路的人。
他们交替而过，全部虚无成掠影，而我只捕捉到那个趴在栏杆上，左耳闪着光，坏笑着盯着我看的，穿着牛仔衬衫的少年。啊不对，是青年了吧。他蓦然后退两步，张开双臂，咧开嘴冲我笑出虎牙，唇瓣一开一合，他在说——
“千玺，我回来了。”
——
然后我就醒了。
——
一片混沌中睁开眼，只看到陌生的蓝色天花板，身上衣服又被换了干净，只穿着黑色背心和灰色家居裤，小桌上摆着白水和体温计。
一切都似曾相识，仿若故地重游。
我脚步虚浮地下床，抿了口水润喉，隐隐有种头重脚轻的眩晕，倒也不那么严重。我走出房门，沿着灯光一路从客厅游到了厨房。灶台上小铁锅“咕噜咕噜”地飘来阵阵米香，边上围着围裙的颀长身影，在劈里啪啦地打蛋。
我斜倚在门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臂膀壮实了，个头也高了，侧脸还是很好看。可就是这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还直接用手去掀锅盖，手被烫得一缩，像只受惊的小奶猫。
啧。
我走进去关了火，直接把他的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他却顺势按住我的手，用另一只手关了水龙头，欺身向前把我抵在案台上。我本就昏昏沉沉使不上力，一时间也忘了躲，下意识地闭眼，任凭相比之下他冰凉的额头与我的肌肤相亲。
“嗯，不烧了。”他又不放心地用手来回探了温度，而后皱了眉，“在家不穿鞋的毛病到底是谁惯出来的……”
我低头看自己赤着的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推着走出厨房，按在饭桌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强制性地穿上了拖鞋。
什么呀，你到底在做什么呀王俊凯。
一直到面前摆上一碗糯香的小米粥，一盅金金亮亮的蛋羹，还有一个坐得端端正正又有点局促的他，我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这是哪。”
“酒店。你和王源儿住的公寓太远了，住酒店会方便一点。”
“……方便什么？”
“方便……就什么都挺方便的……”
什么鬼。
“……我发烧了是不是。”
“嗯，烧得很厉害。可能是太累了，一下飞机就去录节目，时差也没倒过来，下午在休息室时候直接晕过去了。你没印象吗？不会烧糊涂了吧……”
他作势又要起身探我的温度，我赶紧摇头，“没有，不是。懒得去想，头疼。”
“噢……那快吃吧，凉了不好。”
“你……”
“我吃过了！你快吃。”
“噢。”
我一口一口慢慢吞，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吞。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手里几张A4纸翻来覆去，应该是行程表，间隙还提醒我蛋羹里面有干贝，要一起舀着才好吃。我默默舀了一口，明明很鲜美，从喉管到胸口却蓦地发堵。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到在机场，我刚下飞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就看到你在那儿，你来接我……
“笑得很傻，然后对我说，‘千玺，我回来了’……
“我就觉得好奇怪啊，明明是我下飞机，为什么是你说回来……”
我放下调羹，抬头对上他的灼灼目光，笑，“你说梦到底是正的还是反的。”
过了许久他也没回答我，顾自收拾碗筷，然后盯着我吃药，勒令我休息，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我躺在床上，他俯下身把我垫着的两个枕头抽走一个，嘴里还唠叨着什么睡两个枕头对颈椎不好，说了八百遍也不听的话。他离我很近，一偏头就能亲密地擦过他的侧脸，而我没有，我就盯着他的左耳看，和梦里一样的地方。
“疼吗。”我问。
“什么？”
“耳洞。”
他笑，“不疼。”
“我打的时候，觉得很疼。”
他愣了愣，笑容渐敛，“……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眼前好像蒙了一层雾，我转开头，“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他突然笑得很无赖，双手绕过我的后脑再一次以额相抵，鼻息相闻，像多年前在镜头前的耳语一样，耳鬓厮磨。
“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了北京。房里除了嘱咐要吃早餐按时吃药的字条什么也没留下，手机里倒是有一条“我登机了”的微信。之后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DK的其他人在昨天录完节目之后当晚就回了北京，唯独他一个改签了机票。
接着他就消失了。
一直消失到我回北京开第一场个人的Fan Meeting。
当天妆发的时候我路过门口，看到一排又一排的花篮。DK送了一个，王俊凯以个人名义又送了一个，旁边就是飞炫的。我看着这三个挨在一起的花篮，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油然而生。
FM以中枪舞开场，我甩了甩挑染成蓝紫色的刘海，深吐一口气，站上舞台。然而十几个Dancer并没有如期而至，我正想问助理是怎么回事，一束追光突然从头顶打下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等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另一束追光又“啪”地打在我右手边的远处。
那束光里站着一个人。他头发全红，戴着白色面具，一步一步踏着光，走到我身边。他牵住我的手，另一手指着天，面向整个体育场，“This is Jackson’s show time！”
焰火应声而起，直直冲向天空布下巨大的火树银花。舞台点亮了所有的灯光，在所有恢弘的灿烂归于黑暗之后，仅剩两束红蓝照在我和他身上。而后熟悉的音乐声响起——
“Three，two，one，砰！”
好像排练了无数次一样，一切都无比契合，一切都相得益彰。
一红一蓝，一黑一白。
一个魅惑众生，一个睥睨四方。
黑玫瑰在他的左耳上盛开得妖冶而妩媚，小白狐攀在我的左耳上萌动又禁欲。
舞台化身为战场，每一块关节随着每一声枪响尽数覆灭又重获新生。
我们互指着彼此的左心房，伴随着音乐ending的两声“砰”，做完最后两个shot。
世界都静止了。
我微喘着气慢慢走到他面前，台下的人声鼎沸瞬间噤了声。我知道他是谁，从光打在他身上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谁，他太故意了，太故意了。
我伸手摘下他的面具，可能抖了吧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他泛着光的桃花眼里看到了红了眼的我，还邪邪地舔了虎牙恶作剧似的冲我wink。
我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就看着他，一眨都不敢眨地看着他，然后我听到我紧紧扶住的耳麦里传出一声——
“大哥。”
他呆了一瞬，转开脸摸摸鼻子，下一秒就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抱进怀里，抱得死紧。
良久以后他移开麦，贴在我耳边说。
“易烊千玺，不管梦是正的还是反的你都不要信。你只要信我，你只要信我易烊千玺，我回来了，这是真的。”
然后我笑了，笑得很开心。
看，我和他终究是一起，站在了这个大得不得了的舞台上。
——
FM结束之后，他就跑没了影。
不过我知道他在哪儿。
场子里已经空了，山顶看台也没了人，只剩远处的几束光在来回摆动，照亮北京的夜空。
空气中弥漫着焰火过境之后淡淡的烟味，到处都散着细碎的礼花残片。
他就一点都不顾忌洁癖，也不顾及形象，脱了跳舞时的黑色外套，剩一件白色背心坐在空无一人的舞台边上，大长腿交叉着晾在外面晃，双手撑在身后。
我走上去，用拿在手里的外套拍拍他的后背，盘腿在他身边坐下。
“你还是很喜欢在这里。”
“嗯……很喜欢，特别是今天。”
我把刘海抓在脑后，边用小发夹固定住边说，“所以你把飞炫的花篮弄哪儿去了？”
“……你又知道是我？”
“助理刚跟我说，‘你哥刚才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嘛’……”
“……你哥我光明正大谢谢。”
“所以到底放哪儿了？”
“让DK的学生打包寄给歌乐山疗养院了，净化下空气什么的。”
“……”
“好啦，就移后面了点，放在那么前面还放在我的旁边，真是……”
“碍眼。”
“对。碍眼。”
“你也不怕人看到。”
“不怕啊，”他枕着手躺下来，“反正不是我亲自动的手。”
“……他们后来去找你了吗？”
“找了，谈编曲合作什么的。”
“然后呢？”
“还然什么后，想也知道不可能。”
“我今天好像看到他们了，还坐得挺前的，可能没过几天又要出去聊聊……”
“你别去。”
“……干嘛。”
“我人都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事我来就好。反正我是不会再给他们机会接触你的。”
我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在光束旋转下或明或暗的脸，“王俊凯，你不会在愧疚吧。”
“……”
“中枪舞也是愧疚的产物吗？”
“那当然不是啊！就……不可以愧疚吗？”
“就你个头啊！”简直要气死了，“王俊凯，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如果是因为觉得欠了我然后想要补偿什么的话，那你还是别……回来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突然坐起来，笑得很令人……窒息。
“……你干嘛啊也不说话。”
“没干嘛啊。”
“……”
“就好想亲你啊。”
“……”
“……”
“……你上部电影才亲了一个当红小花吧？”
“……噢，谁上上部电影和那什么什么什么的滚那什么了？”
“我那是替身好不好？！”
“那我哪看得出来啊都滚到一起了……”
“你脱了我两次你看不出来？”
“一次喝醉一次发烧，我都没认真看好吧？”
“……你还想认真看啊？”
“我想啊，来来来……”
说着就上手撩我的黑背心，我边笑骂着“滚滚滚”边打他的手，最后两只手不知道怎么就缠到一起去了，一根一根地填满指缝，十指相扣地摇啊摇，摇啊摇。
摇来风的声音，摇来他的声音。
“想牵着你手，走进我的梦里看星空……
“有大大的气球，笨笨的玩偶……
“还有HelloKitty在向你招手……
“你唇上的草莓甜筒，我也好想尝一口……
“如果想看全宇宙，就请笑出两个涡……
“然后看着我，看着我……”
……
“……你写的？”
“嗯哼。”
“叫什么？”
“猜啊。”
“……乐园吗。”
“……这么明显吗……”
“……你不会真的买了一个游乐园吧？”
“北京最近人气特别高的那个游乐园……呵呵呵呵，我是股东。”
“……那下次带楠楠去。”
“楠楠都去了八百回了……”
“……你也是够了，惦记我就算了还惦记我弟。”
“……我这是曲线救国……”
“……呵呵。”
“对了，你下场FM什么时候的？”
“下下周在重庆。怎么了？”
“那还早啊，明天帮我搬家。”
我好笑地看着他，“……你哪儿来的自信我一定会答应啊？”
“不管，我有一间房，里面全是这七年没敢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各种熊，你不对我负责也得对熊负责吧？不然我捐了啊。”
“……那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啊，我今晚表现得有这——么好。”
“……脸呢？啊？脸呢？”
“……全场都在尖叫好不好！”
“……那是因为她们以为你是GD……”
“……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看你这一头的红毛。”
“……”他嘴立马撅成和小时候那副凯喵的样子，憋出一句，“靠。”
“噗哈哈哈……”奇怪，明明也没什么好笑的，我就一直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才发现他又用刚才那种令人窒息的眼神看着我。
“你干嘛，又想亲我啊？”
“啊。”
“亲呗。”
“……我亲了啊？”
“亲啊。”
“……算了，我觉得……”
啧。
把十指相扣的双手按在台上，倾身过去控住他的后脑覆上他的唇。
“其实我想亲你很久了。”
——
据说每隔七年，人体的循环系统会自动更新所有的旧细胞。
七个三百六十五天之后，每个细胞都是全新的，名字是那个名字，人却不是那个人。
然而七年过去，无论细胞怎么有丝分裂，血液如何循环再生，内心变得成熟强大也好，变得勇敢温暖也好，在历经了所有笑着的，哭过的，好的，坏的风景之后，他都不曾忘记过爱他。
他也是。
END.
【以下是废话】
写这篇挺忐忑的吧，感觉像炒冷饭哈哈。就还是想写一下J的心境变化吧，正文时候只顾着虐了，忘了经年之后，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
年少时的爱恨可以很浓烈，可能日后回想起来没什么，但是在当时就是天大的事情。一个人=全世界，离开了=世界末日。
长大后就不是。成人处理感情的方式可以很博弈也可以很简单。不需要刻意地说“我原谅你了”“我们和好吧”这样，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就好像你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的伴侣，有那么一刻想要和他（她）终老的冲动就会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不需要繁杂的仪式。
所以有一个词给我的感觉特别美妙。
水到渠成。
在一起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现实中的KJ也是。从陌生到熟悉，都是水到渠成。
也希望看到这里的各位的现实生活中想要完成的事情，都能水到渠成吧。
晚安啦。
(づ￣ 3￣)づ
